大明帝國的長安城,終於迎來了最後一場雪。
雪花鋪天蓋地,紛紛揚揚,銅雀宮外,隻剩下一朵寒梅,獨自綻放。
鮮豔的血色,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格外耀眼。
林七這一次,是真正的被打入了冷宮。
平樂不在身邊。
書茗不在身邊。
偌大孤寂的銅雀宮,隻有她煢煢孑立,與青燈寒風為伴。
各個房門都被死守了,密不透風,隻有一扇窗開了半個缺口,是用來給林七供應食物的,從那裏,可以看到外麵的一方天地。
林七卻越來越害怕光明了,更越來越害怕人群。她喜歡在白天睡得昏天暗地,喜歡在半夜三更裏爬起來,聽外麵呼嘯刮過的冷風。
“王妃,請用膳,”沈天沉穩的聲音出現在窗邊,林七故意裝作沒有聽到。
沈天又道,“王妃娘娘,楚後和林公子來了。”
林七精神振作了起來,撲在門邊,嚎啕大哭,“母親,弟弟。”
“姐姐,”林衍稚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夾帶著哭腔。
林七揩了揩眼角的淚,“弟弟,我還好好的,你哭什麼?”
林衍放聲大哭。
楚後沉吟了片刻道,“阿七,我們要回南楚了。”
林七安靜了一會兒,“三月天了嗎?”
外麵傳來楚後冷靜的聲音,“是啊,三月天了,我們也該走了。”
“是該走了。”林七苦笑,三月天啊,若懷有孩子,孩子已經三個月多了吧?“母親,好好保重,女兒不孝,沒法來送你們了。”
楚後淚眼連連,“阿七,不管景王……景王對你如何,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林七搖頭苦笑,蓮頂花巫毒還是發作了,毒素已經侵入五髒六腑,心也已經冷了,真的可以好好活下去嗎?
所有人都關心孩子,沒人關心她的身體。
她被冤枉中了巫毒,楚後知道,卻沒有想起來巫毒的後果,書茗也知道,但是書茗現在又在哪裏呢?
她垂首,手掌心的肌膚條紋裏,一朵蓮花開得異常耀眼。
找不到解藥,活不過幾天了。
也罷,死是最好的出路。
楚後聽不到裏麵有回音,焦急的問,“阿七,阿七,你怎麼了?”
“我沒事,母親,”林七收起手掌,“母親,回去以後,好好保重,若景王……景王半路追殺你們,或者舉兵屠殺我楚國子民,我……我自知罪孽深重,你們就將我除去皇室吧,施以毒咒,以慰藉地下的列祖列宗。”
楚後抿唇,她也在擔心這個。
景王蒙受欺騙,怒氣衝天,必然誓不罷休,楚國又要遭殃了。
“阿衍,若楚國不亡,你必須好好念書,修習兵法,不可荒廢時日,必須振興楚國,這重任,我就委托你了。”林七像在交代後事一樣,不疾不徐的慢慢囑咐,聲音嘶啞。
林衍聞言,哭泣著點頭。
楚後領著林衍離開,銅雀宮的門,果真如沈華景的吩咐,不準任何人踏進半步,自始至終,林七都沒有能親眼看到母親和弟弟。
她飛撲到窗戶那個小缺口,隱隱約約的,隻見到林衍越來越遠的背影。
她再也抑製不住頻頻下墜的淚水,放聲大哭。
林衍的背影消失不見,林七愣了愣,一陣不適湧上心來,喉嚨發熱,吐出一口血來。
鮮血與窗外的梅花,是一個顏色。
窗外的梅花,在與風雪做最後的糾纏,馬上就要凋謝了。
林七閉上眼,苦笑著轉身爬上床,一睡不醒。
連續幾天以來,王府的氣息越來越低沉。
沈華景的書房,更是螞蟻都不敢靠近。
沈天沈玄個個苦不堪言,就連一貫嘻嘻哈哈的賽華佗,這時候也閉口不言,不敢多少半句話。
沈華景當日一怒之下,將林七打進冷宮,他自己的狀態也沒好到哪裏去。每天都是借酒消愁,醉得一塌糊塗。
“下雪了嗎?”他睜開迷醉的雙眼,看向外麵的院子,神情恍惚。
“這場雪,馬上就要停了,”賽華佗見沈華景主動挑起了話題,遂接過了話鋒,“已經下了幾天幾夜的雪了,就連銅雀宮最後一朵梅花,也熬不住寒氣,今天早上在房頂看時,它已經凋謝了。”
沈華景聞言,突然心如刀割,驟然清醒。
“阿七呢?”他慌張的問,“我的阿七呢!”
“王妃娘娘在銅雀宮啊!”賽華佗解釋道,“你囚了她,難道忘記了麼?”
沈華景緩緩回過神來,記得,他當然記得,當日她臉色慘白,問他是否信她,他回答得毫不拖泥帶水,不相信。
後來,沈華景常常想起這段往事,每一次都自責得要死要活,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