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表上看,元法僧倒像個文武雙全的官員。他乃北方族人,生的魁梧偉岸,而自幼也熟讀詩書,自有儒雅之處。陳子雲和他寒暄交流後,對他的第一印象也非常好。
何氏曾受蕭昭業委托,悄悄過江,在僑置縣府和元法僧有過一麵之緣。元法僧看見她親自前來,頓時麵色和霽。兩國合作講究的是做熟不做生,元法僧今後必會繼續與南齊聯絡合作,有熟人延續當然要更好一些。
元法僧沒有馬上就談合作之事,而是問道:早聽說蕭衍大人是手談高手,陳子雲是國手大家,不知是否有興趣,我們邊奕邊聊呢?
陳子雲對此提議當然沒有異議。下人們忙擺上棋盤等物,又在亭裏焚了香爐供大人們靜心思考。
從下棋就可以看出來,元法僧是個急性子,前二十幾手基本上是不假思索落子如飛,剛定完四角,布局初始,就開始進攻對戰。
元法僧搓了搓手,興奮地說:昨日我收到消息,說蕭鸞將軍又立新帝蕭昭文,和我朝一樣,皇帝年幼無知,看來貴國朝政是落在蕭鸞將軍手裏了。
近來南齊國亂,各處細作探報自然關注,元法僧對南齊的形勢也了如指掌。倒是這些天,陳子雲他們斷絕了和建康城的聯係,消息相對要閉塞些,對目前朝局的情況還不是很清楚。
陳子雲邊思索如何應對,邊控製著棋局,幾手妙著之後,元法僧的攻勢頓時受阻。
陳子雲慢慢地說:將軍攻勢淩厲,大占上風,就像蕭鸞將軍一樣,目前來看,我朝無人可以與之相抗衡。
元法僧稍一猶豫,落下一子,皺著眉頭說:我幹冒大險與你們南齊朝交往,哪知你們朝局變化之快讓我始料不及,那麼請問二位,既然你都說了蕭鸞大權在握,那我為何要棄蕭鸞而與蕭衍合作,這不是舍大利而取小利嗎?
陳子雲阻斷了他的進攻,並逼迫他失了先手,轉攻為守,不然一小塊棋馬上就要不保,然後從容地說:從表麵上看,大人說得不錯,但如果元大人對南齊時局能做稍微長遠一些的判斷,大人就會選擇我家主公了。
哦,那我倒願聞其詳。元法僧邊說邊摸了一枚棋子在手,但他再三看了,無論如何他都討不得便宜,一時間棋子在手裏捏著無法落下。
陳子雲在他猶豫之間,又說:南齊在武帝死後,朝政一時之間難以安定,也屬正常。目前來看,蕭鸞將軍雖重權在握,堪比當年漢末曹操,但他年事已高,又有重疾在身,縱然再廢昭文帝,自立為帝也不能長久。也就說和蕭昭業一樣,他並不能為大人所用,所以大人應轉移目光,尋求長遠的有實力的合作者。
陳子雲的話,聽上去像是在說朝局,但元法僧又覺得他是在指點自己的棋局,思索再三,他發現果然如此,如果先放棄目前的糾纏,轉到左下方,會對自己更有利些,於是他轉移戰場,又落下一子後說:子雲果然是高手,那你就能肯定蕭衍大人是我長久有實力的合作者嗎?
陳子雲果斷地說:蕭衍大人,韜光養晦,手下能人謀士眾多,主政我朝財政,諸事井然有序,朝中大臣對其人品行事,無不稱頌。蕭鸞將軍能掌控時局,也對蕭大人要有所依仗,請恕我直言,即使蕭鸞稱帝,相信以蕭衍大人之能之功,也會位列三公。且蕭大人和元將軍一樣,都年富力強,必是前途無量。
何氏有些揪心,這話怎麼聽起來,就像是鼓動兩人篡權奪位稱帝一樣。
其實她有所不知,那時很多有實權的男人都有心稱帝,當皇帝成為一國之君,對他們來說是做人的最高目標與境界。所以這種情況對後世的影響非常之大,到了宋朝,國家都隻信文臣不信武將,因為武將隻要實權在手,不免就心生反意。陳子雲在軍校寫過一篇沒有發表的論文,是講嶽飛之死的,其實皇帝不是怕他迎回二宗,而是認為他已有擁兵自重之嫌,也怕他造反,這個根就是在南北朝時期落下來的。
元法僧還是搖搖頭說:可是我們又如何合作,我又有什麼好處?我畢竟要擔著偌大的風險和幹係。
棋盤上白棋明顯處在下風,如果不是陳子雲有意相讓,早就一敗塗地。但即便是落了下風,元法僧仍是稍加思考就拍下一子。陳子雲想,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就需要直來直往,他幹脆地說:我可以代表蕭大人承諾,如果將軍將來有所需求,我南齊可以出兵相助。
對這個回答,元法僧顯然並不滿意,他搖著腦袋,不知是棋局讓他無助,還是在否定陳子雲的說法,稍加思索後說:眼下說這些,無異是紙上談兵!就像我們這盤棋一樣,勝負無關緊要,且兩國畢竟隔著大江,聯係多有不便,上次我收到蕭昭業皇上求援信時,他已經死了三天了,兵助還需看大局。當然,不一定都像上次一樣,也許我們都有互相需要救兵的時候,但我想互相出兵相助隻是一個方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