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忘故我真(1 / 2)

我忘故我真

散文隨筆

作者:孫仁歌

自昏昏入世麵及不惑以來,吾人一直被一種健忘症所困擾。

曾幾何時,生命中似乎隻剩下了一個“忘”字。諸多往事被忘,一些鮮活的事也動輒被忘,有時連見了熟悉的朋友一時間也叫不響了名字,隻覺得似曾相識,甚至形同陌路,因此得罪了不少熟悉的朋友,他們不免怪罪連連,沒有少罵有眼無珠,明眼裝蒜之類的“私家語”。也難怪,吾人曾有好幾次站在熟人的麵前問熟人的家門,弄得人家以為自己白天見了鬼,怎麼天下真的有人如此明知故問抑或裝腔作勢?

此種健忘表現決非危言聳聽,於此故弄玄虛。曾經看過醫生,醫家放言:健忘是一種現代性疾病,原因很複雜,屬於一種難治之症。然而須知治則有,不治則無。依醫家之言,忘是病,但又不是病,關健取決於患者自身,是治還是不治。你治它,它就是病,你不治它就不是病,那就任其忘吧,一忘而忘,忘了百了,豈有病之理乎?或許就憑此種原理,這麼多年來,吾人一直伴隨著健忘而存活,長年累月,朝朝驀驀,都在忘卻中度過。

吾人曾喜歡一種存在哲學的命題:“我思故我在。”但更喜歡有人對這一命題的顛覆:“我在故我思。”並認為後者比前者更見思想。先“我在”“而思”或許強調的是唯物生命的存在,即生命的“在此”抑或“在此”,而先“我思”“而在”,或許強調的是唯心生命的“在此”或“在此”。可見,唯物存在觀也好,唯心存在觀也好,都是讓人感到無比沉重的,“思”無窮盡,“在”而多難,均不如吾人“忘”而活矣!是的,較之“思”而“在”或“在”而“思”,吾人“忘”而“在”更為超脫、更為曠達也。

按照現代人的價值觀而言,毫無疑問,智者方多思,思便是一種得,是智的積累;而忘便是一種失,忘去的越多,有如生命之失血過多,顯然,多忘則癡,忘到極致則愚。結果的確不難計算,越善思者則越近智者,而越健忘者越近癡人、傻呆。可見,忘是一種虧本,忘卻無限,便血本無歸,在“此在”的世界,忘者最後會淪為《皇帝的新裝》是那個說傻話的孩子。

或許正因為此種原因,吾人許多年來思想幾度變得一片蒼白,稀薄到難以立身,時常感到身外的世界就像京劇舞台上的鑼聲鼓聲震天響,充滿了喧嘩與騷動,盡管沒有任何意義。久忘而後知,忘雖不痛不癢,但在無聲無息之中,卻造成精神資源的嚴重流失,繼而也會導致心理安全感的日益脆弱,喪失了許多應對這個智者多如牛毛並時刻都在尖叫的世界。如此,每日裏常常有一種莫名的不安感悄然襲來,如同墜入了一個活生生的黑暗王國之深淵而不能自拔,以致連書房裏的每一本書都好像變成這個類叫世界的“同夥”,被擱置在那裏皆不安分。於是,書房便被冠以“岌岌齋”之名,那意思不言而喻,在一個忘爺的內視覺世界裏,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變得岌岌可危,連沒長出嘴的那些書也不例外。

固然,忘之症忘則有不忘則無,但久忘也成疾。於是吾人開始自救,自救的“救命稻草”就是一個詞:“簡單。”其實,這簡單也就來自於忘,忘卻的多了,不簡單也簡單了。或許活得簡單一些也正是忘的歸宿,這是容易的,而簡單並不容易。但簡單的理念總是那麼誘人。許多年前,吾人曾讀過美國麗莎·茵·普蘭特的《簡單生活》,如今雖然已經忘得所剩無幾,但開篇的那幾句話卻鐫刻在了我的心底:“現代文明正在走向盡頭,生活中我們每天忍受繁雜的侵擾,簡單正在成為一種奢侈品。”由於頗為信奉此理,便一切順其“忘”,該忘則忘,信奉越“忘”越是簡單,獲得簡單就是福。如此,“忘”還何懼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