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絕地泣血(1 / 3)

寒風驟起,卷散了地上的枯黃萎葉,刮出刺耳的聲音。

蕭條的冷宮,一片萎靡,陰霾猙獰。

一輪冷得慘疹的月斜懸天爿,雲溪縹緲繚繞,淡淡洇暈散開,漸漸消彌,遂化烏有。

幾個下等宮人小心的繞過這淒慘冷宮。心中不知怎的,隻覺這處禁地竟使人從骨子裏彌漫出鬱鬱的恐懼與可怖。

一個宮女的衣袖不禁意間被猙獰虯曲的枯枝勾起,枯枝“吱一一呀”幾聲作響,於這無邊寒夜之中,顯得異樣的詭異。

宮女心一慌,幾要絆個跟頭。

那宮女的對食小太監連忙扶住她,一蹶一拐地攙著走了。

這冷宮中,定是那可憐廢後的關押之地。……

月華如水,潺潺地傾瀉而下,照映冷宮中女子清臒的麵龐。

女子渾身是傷,血淋淋的,皮包瘦骨,一張原先清秀的麵龐,突然消瘦不知凡幾。

隔著薄薄的衾,身下盡是水蛭。

女子本就瘦弱,如今再被水蛭吸飽了精血,連坐起的力氣也無了。隻倚在冰冷的壁麵,雙眸通紅,布滿了血絲。眸眶幹澀,——她已幾夜不曾合眼了。

女子揉揉眼眶,希冀那能使眼眶更濕潤些。

身上酸軟無力,每動一下,就有如抬鉛般沉重。

遽然間,忽地聽見踩踏的“遝——遝”聲愈來愈響,愈來愈近。

近了……

近了……

更近了……

女子閉上眼,慘然一笑,笑中滲透了嘲諷與憤懣。

殘破的木門被粗暴的宮人一腳踢開,由於腐朽已久,“砰”的一聲,猝然倒地。

原本陰暗潮濕的破敗小屋,刹那間從門外直射入明亮得刺眼的八角宮燈,直刺得她眼眸灼灼劇痛,但卻無力抬手遮住雙目,就算闔上眼瞼,卻也有瞬間失明。

倏然,她隻覺腳上痛麻欲裂,粗壯的宮人攥著一根足有碗口粗的木棒,猛然從女子身後用力拍擊。女子被迫跪在冰冷殘破的石磚上,細碎的石礫撚在身上,尖細的陵角刺破了肌膚,很快磨出了鮮血。

女子麻木的被迫跪在礫石上,對著麵前的華服女子。

宮人用木棒壓著她的身子,華服女子傲然站在她的麵前。

下巴猛地被一勾起,女子終於看到了那華服女子。

跟前驕傲筆直的立著九鳳金繡鳳袍的女子,發綰高髻,飾金鳳點翠含珠步搖,碩大的一枚東珠墜在她鬢邊,珠光閃爍。長眉斜飛入鬢,眼若秋波,風情盡現。雙唇點了朱紅口脂,纖手戴著尖利的燦金鑲石榴石護甲,嬌媚而鋒利。

她動了動唇,輕輕吐出句話:“陰長寂,我的姐姐,你,現在,好受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卻狠如毒蛇,直擊陰長寂心房間最痛處。

陰長寂垂眸哂笑,心底慘然。

她是曾經的四皇子妃,曾經的左相府嫡長女,曾經她待左相府的血濃於水,卻成了如今左相府的大義滅親!

她猝然合眸,往事如同走馬燈般一樁樁一件件的清晰浮現眼前。

五歲之時,她年幼喪母,親弟失蹤,繼母陷害,找了和尚,讖言她八字硬,克父克母,於是被送去鄉下莊子。

待近十四歲之時,她才被接回京城。原以為是父親念自己是為他的親骨肉,血濃於水,終是不忍。

誰知,竟是知悉皇帝有意為四皇子做媒,要與一位陰相府的小姐定親,陰相為護其時繼室高氏生的女兒陰長歡,從而想李代桃僵,把陰長歡改為陰長寂。

因為陰相府就兩個嫡女,陰長歡,陰長寂,而堂堂一國皇子,卻是萬萬不能娶庶女的。

可恨她竟一點也不知情,待到陰籌盛與高氏對她說,她的嫡妹這是把自己很好的一樁親事讓給了她,讓她知恩圖報,感念陰長歡給予她的恩惠。

於是她便信以為真,對陰長歡感激涕零。因為其時她已被陷害的名聲狼藉,嫁給四皇子,還是貴為正妃,這是很大的高攀了。

陰長寂心底無限淒然,出嫁那日,自己竟對陰長歡說,她對她感激不盡,感謝她竟為了自己,推掉了一門好親事。

哈哈!誰知道呢?陰長歡這個“為了姐姐著想,犧牲自己”的好妹妹,在背後,會不會笑她蠢呢?

從那日起,她盡心盡力服侍夫君,為夫君娶了一門又一門美妾,待到又什麼好東西,就會送去給陰長歡,自己都舍不得留下。為四皇子籌謀,在明槍暗箭中一次又一次死裏逃生。為了拉攏關係,她一次次在貴人蔑視的眼神前,小心翼翼的討好看臉色。隻為他可以實現登基之願!甚至明知敵方送來的是毒酒,她也為了他,毫不猶豫地一把搶過,從鬼門關繞了一圈九死一生回來,從此自幼種下的病根便開始複發。

可後來呢?

後來,他登基了,成了萬眾敬仰的帝皇。她本該苦盡甘來封後,她喜不自勝,以為她與他,終能如他曾對她所言的,相敬為賓,好好地過完一輩子了。

正當她滿懷雀躍之時,一道明晃晃的刺人耳目的聖旨頒布下來了,那太監倨傲地乜視著她,眼神中盡是輕蔑,幸災樂禍的高聲宣布,“……四皇子妃陰氏,德行有虧,善妒陰毒……即日打入冷宮!……陰相府有女,名長歡,溫婉賢淑,知書達禮,氣質高華……特此封後!……欽此——”

那道聖旨,恍若平地驚雷,炸得她心中天崩地裂,刹時,她頭昏腦脹,噴了一口血,昏死不醒。

再後來……

陰長歡居高臨下的俯視她,手中攥著的金勺猛地再往上一勾,陰長寂頸上火辣辣的痛,被製脅的雙腿壓的灼灼的痛,如千萬螞蟻噬咬,從腳尖一直蔓延,再點點侵蝕全身。

全身無力。

陰長歡唇角掛著獰笑,清麗若仙的臉龐顯得越加猙獰。她微微俯下身,點得朱紅的紅唇輕啟,笑得歡愉:“我的好姐姐呀,你知不知道?你隻是莫須有的存在,你隻配做我的墊腳石……現在,這塊礙眼的石子,功成身退,也該鏟除了——”她嘲諷道,“現在,皇上不僅立我為後,且椒房殿獨寵……姐姐,你說,你是不是該為自己終於做了一件對我有利的事補償了我,而慶幸?”

補償?補償!

陰長寂冷冷的笑。

她欠了陰長歡什麼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