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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03年6月7日下午四點半,我從考場裏走出來,父親正好在學校巡邏,見我便問。我說再來一年。然後我看見父親臉上隱隱的失望,但他什麼也沒說。
我看到羅子,他說今年算完了。我說,咱們一起複讀吧。他說好,明天我就去聯係學校。羅子辦事情總是雷厲風行的。
回去後的幾天,我呆在家裏,哪裏也沒去,租了連續劇在電視機前一坐就是一整天。日子真不好過,捱到第五天,我受不了了,跑去找羅子。羅子家沒人,我就往他家地裏去,我知道他家的地在哪裏,我還幫他家栽過東西。但卻沒有見到羅子。他父親說他到玉龍中學去了。我沒和他父親聊上幾句,又去玉龍中學找他。狗日的保衛不讓進,我在心裏罵了一句,然後沿著圍牆走,找到一處,好像是學生們經常出入的地方,從那兒翻了進去。玉龍中學就那幾個班,我一間教室一見教室地找,終於看到羅子。隻見他坐在邊上前排,一副聽得很認真的樣子。靠,裝得真像。
我就在走廊上站著,直到下課。羅子終於看見了我,就出來了。他說,你不是想補課嗎?我去跟你說聲。他看起來很拽,還是那模樣。我跟著他來到剛才給他們講課那老師麵前。那老師一聽羅子說完,便道,你就是張騰飛呀,來吧,就在玉龍補。玉龍中學剛辦不幾年,大力招攬有實力的學生在那裏補習,以提高所謂升學率。
於是,在以後的半個月裏,我和羅子在玉龍同舟共濟。玉龍的條件是豐厚的,羅子什麼費用都不用交,並且每個月還有生活補助。我也一樣,但我不想要什麼補助。羅子說,你不要就給我唄。我點點頭。
在七月末或者八月初的一天,父親開著他那台越野車進了玉龍,找到我說,跟我回去。我問,幹什麼?他說,你還是去讀大學吧,通知書來了。我吃了一驚,說,怎麼可能?但還是決定回去看看。羅子後來說,那天我像個犯人一樣被當警察的父親給逮著了。
那張通知書來自黑龍江某高校,就是我現在就讀的這所學校,我不想說出它的名字,免得傷感,隻是一個本科,我記得當初填誌願時本科欄的一片空白的,怎麼回事呢?我想不明白,還是父親給了我答案。他直言不諱地告訴我,是我幫你填的。去讀吧,社會工作,將來畢業了考公務員從政。
是讀大學還是複讀?這個問題在那幾天裏一直讓我頭疼。終於,我很痛苦地對羅子說,兄弟,我不能和你共患難了。結果羅子很平靜地說,我們還是同甘苦吧。我一驚,一問之下才知道,他的通知書也來了,華北某學院,也是本科。
在那個令人煩悶的夏天,我和羅子都吃下了一顆屬於自己的外麵裹著糖衣的黃連一樣的果實。
我記得在走進考場前,我們的班主任總是說,我能不能拿到獎金,就看你倆的了。“你倆”指的是我和羅子。
我選擇了讀大學,高中學理,大學學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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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子說他們的軍訓要放到大一的暑假,但我們的軍訓卻在大一開學前。我選擇了逃避,在軍訓的第二天,我捂著肚子來到病號連,看著那些老實的學生在毒辣辣的陽光底下接受洗禮。每天訓練結束後就邀上一班剛認識的朋友到樓下籃球場上瘋狂地打球。有學長從旁邊經過,說,這幫小子真有勁。
軍訓期間考了一場英語,那是我到大學後的第一場考試。後來我才知道,正是由於那次考試,我被分到英語c班,也就是所謂最差的班。
不久後,學校為c班安排了補課,時間是在每天的晚自習上。大學還要上晚自習,千古奇聞。但我還是樂意的,因為晚自習要上三節,而補課隻有兩節。就是在補習的課堂上,我認識了她,認識的過程很尷尬,至少我覺得很尷尬。因為我是在下課的時候一不小心踩了她一腳,我很紳士地準備道歉時,她卻說,對不起,沒擱著你的腳吧?當時我很不好意思,隻是笑。當她叫上我的名字時,我更尷尬了。失意的我疏於交往,我還不知道班級裏還有她那麼一號人物。我自然不好問她的姓名,回去後在班長的花名冊裏看到那個可愛的小臉旁邊寫著她的名字和籍貫,她叫玉,是湖北的。那個時候我感覺我的大學生活才真正開始。
羅子給我打電話說他想退學回去複讀,我也有些蠢蠢欲動了。是的,在這所名不經傳的學校裏,除了鬱悶還是鬱悶。我沒跟父親說,他倒給我打電話來了:你給老子好好讀書。於是,我便常常去麻煩玉,把這些煩惱的事情說個她聽。其實我是個不善言辭的人,難得有個人能聽我用笨拙的詞語來描繪鬱悶。玉是複讀後考上來的,她說自己的事情應該由你自己來掌握,無論你是回去還是留下,我都會支持你的。我聽了,很感動,真的很感動。想了好久,我決定讀完一個學期再回去,一去不複返。羅子說我也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