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火光似乎在痛苦的顫抖,忍著沒有熄滅,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似乎在等著、希望著來些枯枝,隻是火堆旁的兩人都沒有這種意思。
江白愣愣的看著地上石匕,片刻後又轉眼盯著自己滿手血汙,口鼻間似乎還有著濃重的血腥味,讓他忽的一陣惡心,胃部翻江倒海,扶著洞壁幹嘔起來。
老僧的胸膛內猶自還在流著鮮血,卻是紅的發黑,從褶皺的皮膚間緩緩流下,慢慢幹涸,慢慢停止。
他的雙手依舊合十,沒有替自己止血或者穿回衣服的意思。枯槁的臉上本就有著無盡死氣,此刻更是蒼白如紙,嘴唇微微嗡動,似乎在念叨著什麼佛偈。
江白幹嘔了一陣,始終沒有吐出什麼來,略略擦了擦嘴角,看向老僧,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小猴一直躲在江白的衣袋裏,露出的腦袋瞪著眼睛,悄悄的吱吱兩聲,似乎在說著什麼。
江白衣裳襤褸,身上的各處都是一根根散亂的布條,那是在林間被灌木樹枝劃破的。鞋子直到小腿上都是幹了的淤泥,腐臭味淡了許多,但依舊在這寂靜的山洞中顯得有些刺鼻。
隻是即便他渾身破破爛爛,眼中卻閃著一種莫名的神采光芒,雖然臉色依然難看至極,但隱約間,卻又有一絲說不出的變化。
“這石匕算是我說的報答,它可以幫你三次,靠著它,你應該能從這山洞裏出去。”
老僧眼神迅速的晦暗下來,聲音也變得微不可聞,似乎即將如同這麵前火堆般熄滅,隻是那雙眼睛仍舊清澈,仍舊帶著一絲絲光澤。
江白怔神間,輕輕撿起了地上的石匕和珠子,看著這兩樣東西,不知該如何作答。
“至於這顆珠子,便是那些妖獸想要的東西。你想留便留著,不想留便扔了,不過記得要扔的遠些。”
老僧溫和一笑,身子驀地劇烈的顫抖起來,似乎痛不堪言。
江白一驚,連忙走前去,卻被老僧擺手攔下,躊躇了下,還是伸出手,幫他把衣裳拉回,遮住了胸口那道可怖的傷。
左手的珠子似乎是一種玉石,灰蒙蒙的一片,寸許大小,入手冰涼,江白緊握了下,小心的保存在衣袋裏。
“走吧。”老僧雙眼慢慢的開始渙散,神采漸失,看著江白。
“要好好活著啊……”
老僧最後說了這句話,雙眼卻是輕輕合上,再無聲息。倏爾一下,這火堆上殘餘的微弱火苗,也是最後的掙紮了番,不甘的化成一道青煙散去。
火焰消亡,隻剩下火堆中閃耀著點點火星,洞內一時被四麵八方的黑暗緊緊包裹,這些火星的光芒已經不足以再護著兩人。
江白一手緊握著石匕,臉色堅毅,驀地跪下,往老僧身前磕了幾個頭,即便他也說不清為何要這樣做,隻是覺得,自己應該如此。
一個人若是能忍著剖心的痛苦,為你博來一個機會,你該不該跪?
一個人若是滿眼慈悲的看著你,看著你一刀刀的從他身上挖出一條生路,你該不該跪?
一個人若是願意用他殘破的身軀,枯槁幹瘦的肉體,替你遮去這無邊夜色裏的黑,你該不該跪?
你該不該跪?
…………
江白撿起地上包袱,靜默的看了眼黑暗中的老僧,此刻依然覺得那老僧看起來麵目可怖,卻再生不出什麼懼意。
半晌,他握緊了右手石匕,麵朝黑暗,朝著洞口走去。
“小猴,我們走了。”
江白輕輕呢喃了句,拍了拍胸口那溫熱的猴頭,不知在對誰說話。
走出洞口的路是一個坡,之前江白便是從這裏一路滾了下來,惶恐不安。此刻再走上一遍,胸口卻像是充滿了無盡的力量和熱度,即便黑暗罩身,也麵不改色。
右手中,指縫之間,溢出了絲絲光芒,在這漆黑的山洞中顯得格外突兀,江白抬起手,攤開掌,隻見這幾寸長的石匕不知為何,卻是突然開始綻放起光芒來。
淡白色的光,似乎是來自這匕首的內部,在石縫裏一道道溢出,照亮了江白的手掌紋路。
江白凝神看了看,卻並不如何訝異,神色平靜,不多時,便又把這石匕握在手中,任由它在掌間發著光芒,從指縫間溢出,卻是自顧自的低頭和小猴說著話。
“你應該是從嶽陽山麓裏被抓走的吧,為什麼不回家呢?”江白在這黑暗裏輕聲問道,一手摸著小猴腦袋,臉色有些茫然。
“吱吱。”小猴在他的衣服裏動了動,邊說邊比劃著,還時不時看向江白發著漏著點點光芒的手掌,頗有些好奇之色,隻是黑暗太盛,並沒有人看得清它的表情。
“那既然你不走,以後就跟著我好麼?”江白沉默了陣,沒聽懂小猴說什麼,忽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