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生婆哆嗦了半晌,艱難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是……一張人皮。”
聲音雖小,但是依然在耳畔有炸響般的感覺,祠堂中的溫度刹那間下降了好幾度。堂下村民們啞然無聲,炎二伯定了定神,挑起簾子邁步進了後堂,幾分鍾過後,抱出來一個鮮血淋漓的嬰孩。
嬰孩哇哇大叫,聲音直刺耳膜,渾身上下被一種不知名的物質所包裹,恰似一張皮囊般的繈褓,決計不是胎盤。
炎二伯把嬰孩遞到神龕下“老祖宗”的懷裏,神情莊嚴而肅穆,忽而轉身朝祠堂門口大喊一聲:“鳴炮!起匾!”
立時門口火光四濺,在一陣鞭炮聲中,兩個年輕後生抬過一張大匾,卻見其上書“五代同堂”四個大字。我眼角餘光中,似乎看見他們攀著梯子,將匾掛到了前門上去了。
老者的辭世,新生命的誕生,鬧了這麼一出,竟然隻是為了掛這麼隻匾。
發生的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裏,雖不能言語,但心裏麵卻泛起了嘀咕。心想著這老瓤子看見自己“萬代”(玄孫)出生,也就是孫子的孫子出世,這怎麼著也該落氣了吧,一口氣遲遲不下去,必定是有什麼心願未了。
炎二伯拆老婆子把嬰兒抱回後堂後,自己密切注視著“老祖宗”的一舉一動,深色愈發掩飾不住的換亂,兩眼死抓抓的地盯著。“老祖宗”此刻的那黑色的眼珠子已經全部轉到腦袋裏去了,顯露在外的,就隻剩下倆白翳般的眼球,直讓觀者心底發麻,不敢多看。
從外表上來看,這人是死了,但是一個微乎其微的細節告訴我,他並未死透。
可能除我之外的其他人都沒注意到,“老祖宗”的左手還在微微地顫抖,動作很小,在褲腿上,正在一筆一劃地扒拉著什麼。
他在寫字!
看在眼裏我不明所以,他一直重複著這麼個動作,像是在不停地劃著個“X”形的馬叉,我刹那間明白過來,醍醐灌頂般想到,難道是在給我特意傳遞什麼訊息?
排除掉其他的可能性,在我腦海中印象出來,最為貼近的一個字,應該是“火”。
這就怎麼都難以令人說通了,一下子我頭都大了。心想大爺您行行好,該塵歸塵土歸土,跨你的仙鶴西你的遊去,不帶這麼折騰人的。你這意思,是指我今年行大運,能與火結緣?胡思亂想了一陣,我的視線從新回到了房梁上那片黑影中,這老者交代的,或者心願未了的,極大可能還是吊在上麵的那隻簸箕。
簸箕裏麵裝的什麼,暫時性的,誰也無從知曉。
接下來,炎二伯遣散了祠堂裏的所有人,在這裏除了“老祖宗”之外,似乎就他輩分最高了。隻留下了兩個幫手,也就是方才掛匾的倆年青後生,吩咐其把祠堂大門拴上,三個人站在“老祖宗”跟前,悶不做聲。
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神龕上的燭火明滅不定,照在炎二伯那張琢磨不定的老臉上,顯得特別的鬼魅起來。
良久,其中一個被喚作“莽子”的年輕人,終於忍不住開口了:“炎伯,老祖宗死球了哇?”
炎二伯搭過“老祖宗”的脈,沉默了半晌,麵色凝重道:“娘賣匹!沒死透,我們不能再等了,否則你海叔要是今晚趕回來,我們都得洗白老!”
另一個後生,年紀尚淺,聽人喊他名字叫“太青”,此刻愣頭愣腦的,有些膽怯:“二……二叔,咱們還是算了吧,幹這是損陰德滅子孫的事,出了啥子紕漏那就劃不來了。”
那個叫“莽子”的年長幾歲,一聽這話不樂意了,直接給太青來了一腦鏰兒:“你這瓜兮兮的,不要虛,一會兒有你莽哥給你紮起,怕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