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015定風波02(1 / 3)

北司禁軍的地牢裏。

連日的降雨使得地牢裏溢出一股土壤的腥臭味,高聳的石牆上每隔一段間隙就會有一隻搖曳的火把,隨著猩紅的火光搖曳一股特殊的焦油味道在空氣中彌漫,有著碩大翅膀的灰黑飛蛾繞著火光上下浮動,偶有不慎便發出“噗“的一聲,會做一絲灰燼。地牢裏不時有穿戴整齊、刀兵不離手的禁軍走過,鋒利的眼眸在見到地牢的大門打開的瞬間泛出凶獸般的殺意。

一個身穿重紫袍衫,腰纏橫襴的人走了進來,他手上撐著一把十八股紫竹傘,傘麵韻白,畫著一株臨水幽蘭。

“何人?“守門的人長刀一橫厲聲問道。

那人腳步未停,腰間一方金色的戶頭令牌從重紫的袍衫下露出來,上麵清楚的刻畫著“北司“二字。

守衛的人“啪”一聲將長刀入鞘,恭敬的一彎腰。

隻待那人已經進入地牢深處他才直起身板,深深的吸了口氣,壓了壓自己心底的畏懼,自己這種常年在地牢內戍守的人,見過了各色的凶徒,麵對這位新上任的都統會如此,也是有原因的。

那人走過一間間的牢房,火光將他的身影拉的細長,投在彎彎折折的牆麵上一時出現,一時消失,仿佛一個魂魄不全的幽靈。

“裴少卿,是你嗎?”

一個身形高大、但是臉色蒼白的男子從牢房深處撲出來,他身上一身華麗的翻領長袍,這是現在建安十分流行的華服,此時卻因為衣擺沾滿了水漬而顯得十分狼狽,那人他一貫修剪整齊的十指緊緊的扣著牢門拚命的搖晃,意圖換來牢房外那道身影的注意。

可終究是徒勞,那人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照舊往地牢更深處走去。

“少卿,裴少卿,你別走!是我呀,我是嘉譽,我是二郎裴嘉譽……”

夾雜著期待、夾雜著哀求的嘶吼聲在地牢裏久久回蕩,喚起了更多其它淒苦中的靈魂,一個灰暗的牢房裏一個瑟瑟發抖的人冒出來,緊貼冰冷的牢門,透過狹小的縫隙看向外麵,然而他們能看到的卻隻有一把盛開的紫竹傘。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那個人終於停下,在地牢最深處的一間牢房門口停住,牢房的門口上方有一跟火把在搖曳,將他身前的一方空間照亮,他站在那方光亮裏合上了沾滿雨漬的韻白紫竹傘,目色清冷的看向牢房深處那二人。

“見過裴相、裴夫人。”

他恭敬的彎腰施禮卻換來牢房裏裴休的一聲冷笑,裴休端坐在浸滿汙水的稻草堆上,一身儒服早已汙穢不堪,但他風骨傲氣絲毫不減,冷漠的看著牢房外的兒子,如果他還認這個兒子的話。

“老夫如今可當不起你這一句裴相。”

“裴相言重了,你如今依舊是天頤的尚書令,少卿依舊是受你管製之人。”裴少卿目色不動,神色不動,亦如往昔般沉默冷靜。

“受我管製?”裴休扶著濕滑的牆壁慢慢的站了起來,踱步來到牢門前,四目相對,各自眸中皆是陰冷一片。“裴侍郎、如今就連北司禁軍都被你握在掌中,老夫還有什麼可以管製你的?”

北司禁軍,直接受製於尚書省,世代為尚書令調遣的禁軍,如今卻在他手裏不知不覺的被人架空了。

裴休看著裴少卿腰間的北司令牌冷笑了一聲,說道:“北司這塊令牌不好拿吧?”

“是!”

是?回答的這樣爽快!

裴休放聲大笑,一腳踹在牢房的鐵門上,鐵門上的鎖鏈來回的震蕩,響聲刺耳。裴休滿臉怒氣的扣住牢門,高聲怒斥:“不好拿為何要拿?你就這麼想要北司禁軍,想要的連裴家都搭上了?”

裴少卿的眸子晃動了一下。“裴相多慮了,我想要的並不是北司。”

裴休雙手一僵,雙目瞠圓。“那你想要什麼?什麼東西值得你搭上裴家?”

兄弟手足乃是根本,父母高堂乃是庇蔭。失了根本,折了庇蔭,哪怕你有承天之佑隻怕也未必站的穩。然而,眼前這個終日沉默少言的兒子卻以雷霆之勢斬斷了這一切,為何?

牢房外搖曳不止的火光將裴少卿清冷的眉眼打亮,殺意在那絲駭人的明亮裏一閃而過,如同陰鷙的梟。

“裴相為了今天的地位又搭上過什麼?”

裴休脊背一寒,冷聲問道:“你說什麼?!”

裴少卿的視線落在牢房裏始終沉默不語的裴夫人處,在裴夫人一如既往冷漠的目光裏淡然的問道:“夫人,這間牢房您不陌生吧?”

牢房?

裴休環視了一下四周,雙手突然像是被手下的冷鐵燙到,他一臉蒼白的往後退了數步,因他的腳步而被淌起的汙水上泛起一層一層蛇一樣的漣漪。

“這裏是……這裏是……”

裴夫人清冷的笑聲在黑暗裏回蕩,裴休腳下一軟跌倒在亂草堆中。

這裏竟然是當年關押柳素的地方!

二十年光景,世事輪回,他竟然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他竟然淪為與柳素一樣的境地!

一雙蒼老的如同枯枝的手伸來,撫上他的手臂,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二十年來雖不曾善待但也不曾離棄的人,她將他扶起,用那一貫高傲冷漠的麵龐說道:“夫君,你沒看出來嗎?你這兒子是來替柳素父女報仇來了。”

報仇?

少卿為柳素報仇?

這個可是他裴休的兒子!

他怔怔的看著牢房外長身玉立、冷漠如霜的裴少卿,不敢置信的搖了搖頭,他多年教養,一粥一飯要出來的兒子為他的敵人向自己複仇?“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