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床上躺了數天，我已能下床走路。謨言進來事務繁忙，總是我一個人呆在他的書房。想躲掉卻又不舍離開，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別在做白日夢了，可是這感覺，真好。
“姐姐，今天我無意間聽到主公和管家議事。石叔說，是時候要做那件事了，要早做決斷，這麼多年……主公隻是淡淡回了句，我自有分寸。我感覺會是一件棘手的事，想著會不會與姐姐有關係。”冷霜近來照顧我。她是我在一眾姐妹中感情最好的，也是少數幾個能一直陪我走下來的姐妹之一。
“主公還沒和我提過，這就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事了。你呀，瞎操什麼心！”
“我還不是怕姐姐這傷剛好就又要出去嘛。”她向我撇撇嘴。
“無妨。”我淡然一笑，這些事我早已看淡，新傷舊傷又有什麼區別？心上的傷早已重重地烙下。
“綾兒，今日感覺如何？”他微笑著走進來，揮一揮手，示意霜兒下去。
“今日已能下床走動，身上的傷差不多好了。”
“走，我帶你去個地方。”他拉起我的手，我掌心一熱，好久，他不曾這樣待我。
他帶我走在集市上，遞給我一串冰糖葫蘆。“記得你以前總嚷著要吃這個，一直沒有機會買給你吃。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想給你難忘的一天。”生辰？五年間，他都未曾提及，今日為何又這般？我記得的這八年來，三年，你對我好，五年，你隻把我當做死士。我曾以為你會一直這樣待我，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可是，你卻把我推向了深淵。我被關在暗室裏，練著刀劍，受著鞭打。我以為你不會再出現了。可是，我再一次見你，卻是滿手沾滿鮮血的我。我被鎖在圈子裏，一群拿刀的人向我撲來。我不想殺他們，我不會殺人。可是，他們要我的命，我不死，就是他們死。鮮血浸透了我的素衣，一具具屍體躺在我的腳下，睜著一個個大大的驚恐的眼……你隻是望了我第一眼，如深潭的眼，便轉身離去……
我咬了一口冰糖葫蘆，有點酸，可終究是甜的。他一直緊緊地牽著我的手，我的心也是這般緊緊的。好久沒有像這樣在街上閑逛，陣陣吆喝聲傳入耳中。
“小姐，來看看這簪子。”
“剛出爐的包子喲，公子，要來一個嗎？”
“花燈，漂亮的花燈喲！”
……
花燈是白色的蓮花狀，紅燭作蕊，我一見著便喜歡上了，脫口而出：“我想要那個，謨言。”話一出口，我便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他別有深意地看著我笑：“好啊，綾兒。”他把花燈遞給我，我們一同在河邊點燃。“願我們能一直這樣，”他笑著看向我，“你許的什麼？”
我也希望能一直這樣，哪怕隻是奢望。我不懂你，但我願意信你，我拗不過我的心。我笑著：“不告訴你。”
我們一同去廟會逛了逛，在酒館坐了坐，一些平常的小事也變為不平常的快樂。“還有一個地方，我帶你去，”話未說完，他便將我攔腰抱起，“你身體現在還很虛弱，我抱你去。”我被這突然之舉嚇了一驚，僵硬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任由他的擺布。他的眉眼較往日溫和許多，但總有幾分我看不透的神色。他抱著我走在上山的路上，各色的野花綴在翠綠的叢中，時時還有鳥鳴聲傳來，原來外麵的景色是這麼美啊！
“謨言，我可以自己走的。”我低聲說道。他溫柔地看向我：“無妨。”我自知拗不過他，對旁人的傲氣在他麵前蕩然無存。
“到了。”在山頂的古亭旁，他輕輕地放下我。“來，坐到這，”他坐在山頭的草地上，“我想和你一同看日落。”
“謨言，我也想看明日的晨曦。”
“好，隨你，那我們在這坐到明日。”
“謨言，你知道嗎？今天是我過得最快樂的一天。以前的那些點滴，我現在想來真的是沒有好好珍惜。以前我總覺得世界是那麼簡單那麼美好，這幾年間看到了它的另一麵，我怨過、恨過、討厭過。但是今天我又覺得這樣的世界也可以變得美好。謨言哥哥，有時候我覺得你離我好遠，有時候就像今天這般又離我好近。這樣，真好。”
……
我漸漸地沉入夢鄉，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朦朦朧朧中我聽到有人對我說：“我也看不透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