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官軍點頭當口,卻瞧萬清領著蒙哥從堂屋裏走出來。此時此刻的蒙哥,狀態早已沒有之前那般好,委靡不振,走起路來搖搖晃晃,若非萬清在一旁攙扶,指不定都摔倒好些次了。領頭官軍忙側身招呼身旁軍醫,準備給蒙哥做檢查:“周軍醫,此次又要勞煩你了。”話裏行間莫不透出一絲客套,想來周軍醫的地位,絕對在官軍之上。周軍醫微微一笑:“田將軍,正所謂: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我等皆為朝廷命官,當得上報皇恩,下恤民情。周家滅門慘案,關乎十裏,乃至盤龍的和諧安穩,唯有我等其心,方能揪出真凶,還死者以公道,所以感謝之詞,望將軍切莫再提。”說話句句在理,看來自己之前著實有些小瞧了這周軍醫,田將軍如是的想著,遂歉意地笑了一笑說道:“周軍醫說得在理,著實是本將唐突了些。”周軍醫笑了笑,便不再言語,靜待田將軍安排後續事宜。田將軍仰頭看看天空,烈日炎炎,端是如此站著,身體實難承受這方烈日暴曬,遂側頭朝萬春風答說道:“老族長,煩請取些板凳桌椅。”萬春風也好不到哪去,短短不到一刻鍾,衣服鞋襪間已有汗水打濕的跡象,加之年齡大了,太陽當空暴曬,若非早年練就一身好筋骨,恐怕早已昏闕過去。早想尋一遮陰歇涼,隻是礙於官軍,未提及罷了。適才田將軍的話語,宛若一縷春風,吹得他端是舒爽。打了個激靈,慌忙應聲:“好的田將軍,老朽這著人準備。”老胳膊老腿的,讓他擔桌椅板凳,這不是要他命嗎?是以擔桌椅板凳的使命,便落在萬清身上:“阿清,去屋裏取些板凳座椅。天氣太熱。”說著伸手扇扇:“順道弄些茶水,給眾上官解乏止渴。”“好的,族長。”萬清深知此事關乎蒙哥命運,應聲後,沒有半分拖遝快步朝堂屋跑去......萬清前腳剛離開,田將軍便安排士兵將蒙哥攙扶至古槐樹下,青石台上端坐下來。蒙哥則借勢依靠古槐樹杆側躺著,清風徐來,吹得人舒爽許多。田將軍、周軍醫目瞧這四五人合抱古槐,麵露難色,不乏擔憂,臨近古槐兩人身子均略有抖動。兩人的情、色,老若成精的萬春風,看在眼裏,端是不解,你說一個是久經殺場的秦軍將領,另一個則是見慣生死的軍醫,麵對古槐,卻生出這般模樣,著實難以理解。滿腹疑惑地招呼兩人:“田將軍、周軍醫,這天太熱,要不進裏屋?”田將軍、周軍醫均是久經官場之人,豈不知萬春風話裏有話,說來也巧,兩人皆是看重麵子之人,牛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既然如此激我,我就不信這槐樹,能將我生吞活剝不成,當然未免失禮,周軍醫伸手撫摸古槐樹杆時,隨口問了一句:“老族長,想必這槐樹有些年生了吧?”萬春風捋胡須笑了笑表示默認:“周軍醫所言,卻是事實,老朽自出生以來,便見這古槐如此大,據祖輩傳言,這方古槐樹,乃是當年我族祖先,遷居此地時親手種下,至今已餘一千二百八十五。”說到“一千二百八十五年”這八字時,萬春風臉色微變,聲音上揚,口語中不乏驕傲,與感傷。滄海桑田,千年故去,萬氏族人,開枝散葉,茂盛無比。感傷則是,自己垂垂老矣,不知何時將故去。想起友人托孤遺命還未完成,不覺生出些許歉疚。周軍醫見萬春風如此傷感,已然猜透幾分,遂安慰道:“老族長,逝者已矣,節哀順變。”“是呀,逝者已矣!”萬春風笑了笑,當口又朝周軍醫道謝:“老朽適才唐突,勞煩周軍醫開導,著實不該,不該呀!”周軍醫點頭笑了一笑之後,便不再言語,目光如炬回視古槐樹,偶爾眨眼,偶爾麵色凝重,痛苦之色躍然臉上。“觀這周軍醫文字彬彬的,舉手投足間書生氣十足,為何獨對這古槐如此這般後怕,萬春風帶著疑惑問道:“周軍醫!”周軍醫側頭望過來,不明所以地盯著萬春風:“老族長?”萬春風剛要開口,卻被萬清的呼喊聲打斷:“族長,桌子放在哪?”觀他彎腰扛著黑方桌,頭部貼著方桌梁伸出稍許,很是吃痛的樣子,喊話間臉頰兩側、脖頸、胳膊突變緋紅,全然已將原本麥麩色掩蓋得一幹二淨。想來盯著彎腰抗桌,所導致的呼吸不暢。“古槐下吧。”萬春風淡淡地回了一句,接著剛才話題:“田將軍、周軍醫,請恕老朽多嘴。”此時雖非非正午時分,但炎炎夏日已將田將軍熱得不行了,沒見他突下紅巾頭盔,端在手上,剛解開盔甲,準備命傳令兵尋來蒲扇扇扇,令聲還未下,便被萬春風打斷,若換其它沙場猛將,定會惱羞成怒潑罵一番,田將軍並未有如此做,足見秦軍能滅掉大元絕非偶然。依舊有理有節的笑了一笑,問道:“老族長,我田文不過一沙場莽夫,性子直,素來喜好直來直去,有何疑問,請直言,我所知的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周醫生書生氣稍濃鬱一些:“老族長,田將軍言之有理,有何疑問,但說無妨。”萬春風見兩人如此豪爽,索性直言:“兩位上官,皆是見過世麵之人,為何對著千年古槐樹,如此害怕呢?”萬春風這一問,臉皮稍薄的田文一些,在他話落當口,當即轉過身去,周軍醫稍顯穩重,幹笑兩聲,緩和尷尬氣氛之後,指著古槐說道:“老族長,非是我等害怕,實則這裏麵有些東西,讓人不得不防啊!”難道這“千年古槐樹”在兩人心中,定是有什麼陰影魔障不成,帶著疑惑萬春風再次問道:“周軍醫,請恕老朽年老癡愚,還請明示。”萬春風的問話,著實令周軍醫驚訝不已,礙於情麵,語氣稍委婉一些:“不知老族長對妖魔鬼怪作何看待?”萬春風剛要答話,卻被萬清打斷了:“族長,桌椅擺好了。”“好。”萬春風應了一聲之後,當即招呼田周二人:“田將軍、周軍醫條件簡陋,萬勿見怪。請!”說話間伸手做出請的姿勢。田周二人也沒跟他客氣,掀起褲襠、盔甲襠,端坐下去,坐姿呈抹布姿勢,氣勢逼人,絕非尋常庶人可不。二人雙手剛放在大腿上還未捂熱,他又吩咐萬清:“阿清!天時酷熱,你速去備些茶水來,供諸位上官解解酷熱疲乏。”“好的,族長,我這就去準備。”萬清應了一聲後,轉身就朝蒙家廚房跑去。田文伸手捂住娥眉,仰天看看,烈日炎炎,若再不對蒙哥行探察,待午時降至,要麻煩許多,遂道:“周軍醫,可以開始了吧?”田文口吻中不乏請示和恭維,萬無一絲命令,全然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這個周軍醫,絕非表麵那般簡單,定是一個狠角色,看來往後得小心對待了。周軍醫仰頭瞄一眼天空,見時辰差不多了,便說道:“開始吧!”周軍醫話剛落,蒙哥身旁兩看守士兵,用力扣住他肩膀,將他扶到座位上後,分立兩者,一動不動,宛如一尊塑像,唯一能讓外人感知這兩士兵是活物的東西,就隻有右手和眼睛。觀他們右手緊握刀柄,雙眼目不轉睛死盯著蒙哥瞬間,透出一股濃濃的嗜血之氣,瞧此陣仗想來,若有異動,兩士兵定揮刀相向。士兵剛將蒙哥扶穩坐好,周軍醫將醫匣子裏取來脈枕,放好後便吩咐他:“蒙哥伸出右手來。”他右手腕剛放到脈枕上,周軍醫那隻白皙大手便伸了過來,行清脈之事。正在這時候,卻見萬清右手提著棕紅色茶壺,左手懷抱數個棕褐色小酒碗,小心翼翼地從堂屋大門口走了出來,行至古槐樹下將小土碗擺放斟滿茶水後,熱情招呼起來:“各位上官,旅途勞頓,略備粗茶一杯,望上官莫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