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莫言代表作之《生死疲勞》
專題莫言論
作者:宋雁超
20世紀80年代,莫言開始登上中國文壇,並以其獨特的風格不斷給文壇製造出驚喜。2006年推出的《生死疲勞》,用近50萬字的篇幅展現了莫言非凡的藝術才華和其對藝術的獨特追求。該作品以佛教信奉的輪回為切入點,主人公之一西門鬧借助六道輪回的能力,通過不同動物的視角敘述我國農村近50年的曆史變化。依靠“六道輪回”,莫言突破了陽間和陰間、動物和人的限製,以他豐富多變的想象力及狂放灑脫的表達方式創造了一個充滿戲劇化和傳奇性的豐富渾厚的文學世界。在這個獨特的世界裏,莫言以其家鄉高密東北鄉作為文化地理空間,體現了他對於民間和曆史、人性與社會的獨特和深邃的觀察理解。
一、土地作為創作話題
莫言一貫堅持的寫作立場就是民間寫作,對於這一立場莫言有著與眾不同的看法和見解。不管是在《紅高粱家族》或是《透明的紅蘿卜》等早期著作中,抑或是在後期的《檀香型》《豐乳肥臀》《四十一炮》等著作裏,民間寫作立場一直是莫言始終堅持和貫徹的。這部《生死疲勞》莫言仍然采用了一貫的民間寫作立場,以真誠的心對待筆下的各種人物,當然這部作品是有自己的獨特之處的,那就是莫言這次對民間的審視是以土地為中心進行的。
(一)圍繞土地塑造角色
民間社會以土地為生存的基本保障,土地對民間社會和生命具有複雜和豐富的意義。在20世紀50年代進行土改時,因為西門鬧有太多的土地被當做惡霸地主遭槍殺,由此西門鬧便開始了他的幾次輪回生活。西門鬧的轉世輪回每一次都是為了尋找生存之基以及回歸土地。因此他輪回作為驢、牛和豬的時間裏和土地的親和力也是最強的,所以西門驢、西門牛和豬十六在輪回過程中是最有野性和堅韌的,特別是西門牛,即使被西門金龍毒打致死都不肯舍棄自己的土地選擇人社,西門牛的死亡體現了對土地的忠誠和堅守,因此他也被稱為“義牛”,被埋葬於他無限眷戀的土地上。但是被人類圈養的豬十六隻有遠離主人的控製到無人看管的沙洲上時,才能讓自身的野性得到充分的發揮和展現。當其輪回為狗和猴時逐漸遠離了土地,更多的是作為玩偶爾存在,這時他身上已經喪失了前三者具有的野性和生命力。
在西門鬧輪回為驢、牛與豬的時候,因為其和土地的聯係十分緊密,其形成了堅韌的品格和頑強的生命力。與這些動物相比,人和土地的關係就顯得更加複雜和深刻,對於那些世代依靠土地生活的人,土地不僅關係到生存,更涉及到人的存在。《生死疲勞》這部小說就描述了一個人物形象,即藍臉,他為了自身的存在頑固地堅守著自己的土地。藍臉在解放前作為西門鬧雇傭的長工,在村裏開展集體合作社活動時從始至終拒絕加入,固執堅持要脫離集體單幹。他也因此遭遇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劫難和痛苦,首先是親人的背叛和家庭的破碎,而從此以後每一次社會運動他都是重點對象。一方麵,藍臉在精神上要承受親人離去的痛苦;另一方麵,還要承受著不同的社會運動對他造成的傾軋及排擠。然而為了堅守自己的土地,他一直頑強地和曆史的洪流對抗,獨自承受著單幹造成的各種痛苦和孤獨。當然,藍臉的堅守不是他有什麼遠見,更不是因為崇高的信念或者追求某種自由,相反,藍臉有一些狹隘、保守及冷漠,僅憑著簡單的信念以及對自己土地的本能眷戀成功地保護了作為一個土地主人應有的基本利益。對於藍臉來講,土地就是他全部的生命和生存意義,土地使他擁有了頑強的生命力、生存的自由以及頑強不屈的意誌,一旦失去土地,他便會失去一切,也就會喪失作為一個“人”的基礎。因為對土地的強烈熱愛,藍臉不但展現了農民的生存本色,還擁有了一個相對美好的結局,他真正實現了來自土地歸於土地的夢想。藍臉對土地無限的熱愛使他得到了一種無拘束的生存狀態以及精神世界的無限自由。
(二)批判遠離和逃避土地的角色
洪泰嶽對土地的盲目膜拜以及狂熱迫使他成了曆史的反麵,並且最終給他帶來了可悲的結局。然而和西門金龍相比,他在骨子裏畢竟是地道的中國農民,對土地有著與生俱來的信念和情結。西門金龍這一代人卻缺乏這種情結,逐漸變得輕視土地。西門金龍無疑是時代的弄潮兒,不管是合作化或是人民公社運動,抑或是“文革”時期,他都可以隨機應變及時地依附政治強勢,寄希望於自己的鑽營實現飛黃騰達,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他舍棄一切舊情,為了表現自己的決心不惜與繼父劃清界限,並對其進行殘酷的批鬥;為了體現對於革命的忠誠,他活活燒死自己家的牛,可以說,西門金龍的所作所為體現了一種病態的人性以及對於政治的狂熱積極性。我國改革開放以後,他看準時機瘋狂鑽營,大量聚斂財富,將國家財富據為己有,他的貪婪和邪惡注定其將有一個悲慘的下場,最終的粉身碎骨就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像西門金龍這樣的一群人在身體上選擇了遠離土地或者逃避土地,最終在精神上也舍棄土地固有的博大和深沉,失去了對生命基礎的依存,西門金龍也就成為失去靈魂的一具行屍走肉,最終與洪泰嶽同歸於盡的可悲下場可以說是對其背叛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