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則緊緊逼視著他們倆,森然問道:“這就是二公的看法嗎?”
“是。”萬潛不卑不亢作了個揖;畢諶雖感膽怯,但也點了點頭。
“哈哈哈……”曹操突然轉怒為喜,“說得好!說得好啊!”
除了荀彧三人,大家都呆住了,不知他是不是說反話。
曹操衝萬潛、畢諶深施一禮:“兩位真是金玉良言,曹某感恩不盡。”他回頭瞅了瞅呆立的眾人,“兗州之業草創,南有袁術東有公孫,皆非頃刻能敵,我怎麼可能現在就去攻打青徐之地呢?我曹操不喜歡一味順從,要的就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樣才能治理好兗州之土。因為這不光是我曹某人的事業,也是列位大人的功名,更是天下人的安危!望列公三思……徐佗,你將這件事記下,回去後取我家私有的錦緞送與萬、畢二公。”
萬潛、畢諶可出了一身冷汗,此刻便不再推辭這實惠,躬身致謝;而那些一味順從之人卻滿臉難看。曹操也怕他們麵子過不去,伸手挽過李封道:“叔節,此次平滅黃巾,你們李家出力非小,實為兗州百姓謀利匪淺。設使人人皆可推心置腹同舟共濟,天下事不難矣!”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目光很自然地掃向許汜、王楷。
這三個人皆欣然微笑,但心裏還是憤憤不平。許汜、王楷是劉岱舊部,曹操一到兗州,就將二人升為中郎將,可實際的兵權卻被削弱了;李封與族兄李乾的觀點始終不同,不甘心自己私鹽變成曹操的官鹽。他們都覺得曹操不過是做作表演,不能真正相信。
這時,城外的兵馬操練已畢,所有的兵丁高舉旌旗刀槍,呼喊保衛兗州,場麵異常熱烈,聲音震撼天地。曹操摘下兜鍪向兵士招呼了一番,又回頭道:“好了,該看的咱們也看了,大家各自回去處理公事吧。一會兒咱們在館驛與各位太守及屬官一並飲宴,我還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辦,就先行一步了。”
徐佗笑著提醒道:“今日諸位郡將大人都到了,您還有什麼事情要辦啊?不如先與大家見見麵吧。”
“你不知道,鮑信曾向我推舉過一位毛玠先生,我已經派程立、魏種攜帶厚禮相請,辟他為從事。這會兒人恐怕已經到了,我得趕緊去見見啦。”說著曹操笑盈盈看了一眼戲誌才,“誌才兄,《呂覽》有雲‘聖王不務歸之者,而務其所以歸’,沒錯吧?”
“咳、咳……”戲誌才咳嗽幾聲,緩了口氣道,“將軍舉一反三,我這點兒學問賣弄不出來了……咳、咳……”
“我也是班門弄斧罷了……您好像咳嗽了一個多月,一定得保重好身體。”曹操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帶著徐佗下城而去。
“送使君。”李封、薛蘭等人紛紛趨身施禮相送,心裏卻極不痛快:曹孟德自入濮陽越來越重用私黨了,私自任命夏侯惇為東郡太守,舉魏種為孝廉,請程立出來效力,荀彧、戲誌才處理州事,陳宮、樂進、於禁分割州兵,連公文往來都被徐佗壟斷了,現在又不問情由找來一個毛玠,這樣下去我們這幫人的立足之地何在?難道就心甘情願給人家當副手嗎?
曹操卻沒有工夫考慮這些,離開城樓馬上快馬回府。在這半年征戰中,他一直耿耿於懷的就是鮑信之死。為了彌補這個遺憾,他將鮑信的家人接到濮陽,撫養其子鮑邵、鮑勳,給予他們曹真一樣的待遇。此後他又想起鮑信臨死前曾推舉過陳留毛玠,趕緊叫魏種、程立兩個本土人攜帶重禮前去辟用,尚未見麵就先任命為治中從事。
都說百聞不如一見,這位毛玠卻是百見不如一聞。當程立、魏種興衝衝把他領進來的時候,曹操隻望了一眼就覺得後悔了。這位毛玠不到四十歲,身高倒有七尺,身穿著粗布衣,麵色蠟黃,鷹鉤鼻子薄片嘴,稀疏的肉梗子眉毛,胡須又短又黃。所謂的慧眼倒是不小,但卻是一雙暗淡無光的死魚眼,空洞無神,更有一對下墜的大眼袋,誇張一點兒講,快要墜到下巴了!
曹操自身容貌不佳,但對別人的要求倒是很高,見他這般長相,心裏就厭惡了三分,可還是很客氣地起身道:“聞毛先生前來,有失遠迎,當麵請罪。”
“不敢不敢。”這毛玠說話的聲音嗡嗡的,鼻音很重,聽起來就像一口破鍾。
“請坐。”
毛玠大模大樣就坐下了,正襟危坐垂著他那雙死魚眼,一句話都沒有說。論理來說,既然接受了刺史的辟用,再老氣的人也得稍微客套客套,但這個人連場麵話都懶得說上一句,不言不語在那裏一坐,氣氛頓時就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