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5章(1 / 2)

因為王大夫,第二天村裏人就都知道培軍上戰場的事情,關係近的買點點心或者是帶著自家攢下的雞蛋來沈家看望,淳樸的人們,還是很崇拜英雄的,更何況,培軍還是從戰場上負傷之後回家來修養的。

沈家院子絡繹不絕,這樣忙亂了幾天之後,錦華又回學校去準備期末考試,還是三奶奶第一個發現了培軍的異樣。

三奶奶晚上覺輕,一點動靜就能醒了,錦華走的那天晚上迷迷糊糊的聽到有呻吟的聲音,三奶奶嚇了一跳,起來仔細的聽了之後,開了門,順著聲音到了培軍的窗戶底下,聽到培軍壓抑的呻吟聲,還夾雜著粗重的喘息,就仿佛一個深入夢魘的人被噩夢壓製,醒又醒不過來,夢裏的境遇又太過真實。

三奶奶是經曆過戰爭年代的人,聽很多人說起過那些經曆過生死的人會有好長一段時間做惡夢,遇到這樣的事情,一定要把做惡夢的人喚醒,三奶奶輕輕地拍著房門,喊著培軍的名字,過了好一會,培軍的屋子裏亮了燈,一臉憔悴,滿頭大汗的培軍給三奶奶開了門。

三奶奶見了,忙著進屋,把門關嚴實了,培軍擦了擦汗,虛弱的說:“三奶奶,吵到你了。”

三奶奶看培軍的樣子,心疼的很,說:“培軍,多久了?”

培軍愣了,接著白著一張臉,虛弱的笑了笑,說:“三奶奶,回到後方醫院處理了傷口就開始這樣了,整宿整宿的睡不著,一閉眼就看到陣地上那些死去的戰友。”說到最後,培軍痛苦的閉上眼睛。

三奶奶說:“那錦華在的這兩晚上你有沒有睡著?”

培軍搖了搖頭,說:“睡不著。”

三奶奶歎了口氣,說:“孩子,當年咱們西平縣城解放的時候,三奶奶被你奶奶帶著去醫療隊幫忙,很多人都跟你一樣,這是心裏的一道坎啊,誰都幫不了你,得你自己去邁。”

培軍痛苦的說:“三奶奶,我邁不過去,剛剛還跟我有說有笑的戰友,下一刻卻被炸彈炸的血肉橫飛,我一閉上眼睛,就看到戰友笑著跟我說話,我要跟他說話了,在我眼前的卻是戰友的屍首,我帶著的兵,才十八九歲,還沒有娶媳婦呢,被子彈爆了頭,睜著眼睛躺在我的麵前,三奶奶,我邁不過去啊。”培軍說著說著哭了起來,七尺男兒,在自己的奶奶麵前哭的像個孩子。

三奶奶說:“哭吧,哭出來就好了,有事情別憋在心裏,這樣哭出來就沒事了。”

前院的人聽到動靜都過來了,爺爺奶奶二爺爺二奶奶站在炕前,看著坐在炕沿上,用手捂著臉,哭的酣暢淋漓痛快恣肆的孫子,那哭聲蒼涼悲愴,聽得人心裏非常難受,但是這道坎得孩子自己邁過去,要不然,後果誰都不敢想。

培軍哭了好久,久到覺得這個世間好像就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隨著自己的哭聲,隨著壓製在心底的悲傷被宣泄出來,那些戰場上的過往就好像是一幀一幀的電影,在腦海裏來來回回的播放,等到播放完了,培軍覺得神清氣爽,哭泣有時候不是弱者的表現,哭泣有時候是強者對過去的遺憾的追思,那些眼淚,是對自己在乎的人的一種祭奠。

爺爺跟二爺爺這天晚上就陪著培軍在培軍的屋裏睡覺,爺仨關了燈,爺爺說起他經曆的戰爭,那些曾經跟自己並肩戰鬥的人如何的長眠在青山,巍巍青山,方圓幾十公裏,當年是又名的革命根據地,很多人把自己寶貴的生命奉獻在這裏。

或許是這場撕心裂肺的哭聲把心裏的負麵情緒宣泄出來,也或許是聽了爺爺說的那些抗戰時期他們這一代人所經曆的殘酷的戰爭使培軍的心情得到了開解,這天晚上,培軍踏踏實實的睡了一個好覺,沒有做夢,隻是黑沉沉的睡著了。

奶奶還是偷偷地去趙家村找了那位曾經的老奶,這裏所謂的“老奶”,是專門給人看嚇著了的,小孩子容易嚇著,嚇著了有些是高燒不退,有些則是半夜哭鬧,找老奶運動的時候被人拉出來批鬥,村裏人雖然覺得新社會了,但是誰家沒個孩子呀,誰家的孩子能保證不出點什麼小意外呀,趙家村的人對老奶的批鬥那就是走過場的事,誰家的孩子有點什麼小毛病還是偷偷的來找老奶看看。

奶奶偷偷摸摸的來老奶家,兩個村離得這麼近,誰家都知道誰家,奶奶吞吞吐吐的說了培軍的事情之後,老奶說:“省思娘啊,培軍這孩子的經曆,當年很多人都曾經經曆過,我看這個孩子是個性格堅毅的,沒事,自己想明白了就沒事了。”

老奶這樣的本事其實是從上幾輩子傳下來的,有些人說這是迷信,無稽之談,但是這根本是科學不能解釋的事情,老奶交代奶奶回家用五枝子給培軍煮幾個雞蛋吃,喝點五枝子湯,好好的定定神,就沒什麼事情了。五枝子就是五種樹木的枝條,說的是桃枝、杏枝、柳枝、棗枝、槐枝,都是常見的東西,雖然沒有什麼科學的依據,但是用這五種樹木的枝條煮了雞蛋,喝點五枝子水,卻是能很好的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