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夾雜著雨露的氣流遊蕩在小鎮“井”字形的街道上，帶來一陣陣愜意的涼風。小鳥在街道兩旁五線譜似的高架電路上盡情展放著歌喉，將小鎮和小鎮上的人們喚醒。朝陽徐徐升起，矯捷的光線穿透破舊的門窗，斜灑在掉灰的牆壁上。
“雲飛，起床了，快來洗洗，要吃早飯了。”母親馬思銀拄著用細竹竿自製成的拐杖，一邊朝謝雲飛的床邊走來一邊叫喚著。
“嗯，嗯，知道了，馬上來。”謝雲飛一邊揉著眼睛坐起來一邊答應著。
“買了你最喜歡吃的米餡餃子，快點起床。”馬大媽說著轉身向廚屋走去，她那寫滿歲月滄桑的臉上滿是對兒子愛憐的笑意。
謝雲飛麻利的穿起衣服，睡眼蓬鬆的跟在馬大媽身後，往廚屋走去。“老頭子呢？”謝雲飛在過道邊的桌子上拿起牙刷，順眼瞅見父親謝富裕的臥鋪上沒人，便問道。
“他呀，大清早就起床了，和往常一樣，出去溜達去了。”馬大媽邊走邊說。
陽光從屋頂的殘破處掉落在廚屋裏老舊的小木桌上和潮濕的泥土地上。哥哥謝光心坐在小木凳上吃力的清洗著一大盆的髒衣服。蒼蠅在光束中穿行著，它們仿佛和眼前的環境融為一體了，顯得十分和諧。
“我來，我來”謝雲飛刷完牙一回頭，見母親一手拄著拐杖一手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湯向堂屋一瘸一拐的挪動著，便趕緊奔過來接過湯碗。
“好，注意點，別燙著了。”馬大媽叮囑了一句，又回過頭去喊謝光心：“光心，把飯吃了再洗。”。
“好”謝光心應了一聲，緩慢的站起身來，踉蹌的走過來……。
堂屋中央老得掉牙的八仙桌上擺放了馬大媽為謝雲飛精心準備的飯菜。母子三人圍坐著，馬大媽把自己麵前的清炒土豆絲夾進碗裏，又看了一眼謝雲飛，見他也在往碗裏夾土豆絲，便急切的說道：“把這肉和蛋多吃點，小夥長身體要多吃這些東西。”。
“在吃呢”謝雲飛邊吃邊說，他本想說“媽，你也吃啊。”，可這話說了等於白說，他很清楚，就算他說了，母親也不會吃，從小到大都試了N遍了。
為了維持他心中那種和諧的氛圍，他總是選擇這樣：應一聲，然後趕緊吃，多吃飯少吃菜，這樣會剩下不少好菜。他覺得這樣母親便會吃點了。可馬大媽卻總是會把這些好菜全都留給謝老漢和謝光心。
沒一會兒謝雲飛便把一大碗飯解決掉了，他一抹嘴，說道：“吃完了”。
“吃飽沒啊？”馬大媽問道。
“吃飽了，吃了那麼多都撐著了！”謝雲飛說著摸了摸肚子。
馬大媽嗬嗬一笑，老臉上流露出滿足的神情。接著她放下碗筷站起身來向自己那間沒有裝門，隻掛了一塊布簾的臥室走去。
“你幹什麼去啊？”謝雲飛見狀急忙問道。
“我拿點路費給你”馬大媽說著，頭也沒回的繼續走。
謝雲飛道：“你先吃完飯啊，怎麼這麼急啊，我今天反正也是先去謝小君家裏過一夜，明天才去學校呢。”。
“你早點去，涼快一些，等會太陽可就毒了。”馬大媽說完，固執的走進了臥室。謝雲飛似乎想起了什麼事，趕緊的跟了進去。
臥室裏一張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棕織床，自打謝雲飛有記憶起就有它了，床邊是一個同樣“年代久遠”的衣櫃，衣櫃旁邊一張很新的長桌，上麵供奉著幾尊菩薩的雕像。這可是他們一家人無比信奉的“神仙”。
馬大媽從衣櫃裏掏出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塑料袋，小心的打開，裏麵靜靜的躺著五張百元人民幣。
她拿出3張遞給謝雲飛，說道：“剛去學校要買的東西多，這個給你補貼一下，我還放了3000塊錢在謝小君那裏，他們明天會送你到學校去，咱先把住宿費和書本費什麼的交了，剩餘的給你當生活費，反正一個月400塊的生活費，能算幾個月就算幾個月的，行吧？爸爸媽媽老了，隻有這個能力，得你刻苦著點了。學費我們下學期交上，我們那後麵還有幾頭豬呢，長的可好著呢，你放心，下學期肯定能交上，你就跟老師說家裏一時沒湊齊，下學期開學一定帶去。啊？”。
“嗯嗯嗯…”謝雲飛接過錢連連答應著，他不敢說別的，因為他害怕自己的聲音裏會帶著哽咽……。
臥室裏香煙彌漫，謝雲飛正跪在地上對著“菩薩們”作揖磕頭，站在一旁的馬大媽也在作揖，口中念叨著“求菩薩保佑小兒”之類的話。
“你怎麼還在吃啊！這都幾點了！你衣服洗完了沒？！”謝老漢進門就對正在默默的細嚼慢咽的謝光心大喊道。
母子倆趕緊拜畢，急急的奔到堂屋，馬大媽拄著拐杖顯然有些踉蹌。
“我…我馬上吃完，還…還隻…隻有幾件衣服沒洗了。”謝光心趕緊放下碗筷，遲疑了一下才怯生生的回答道。
“去！洗完再吃！”謝老漢怒吼著將麵前的凳子一腳踹到牆角。謝光心委屈的站起來，拖著殘疾的身軀以其最快的速度向廚屋“挪”去……。
謝雲飛和馬大媽都曾為了保護謝光心，跟謝老漢大吵大鬧過無數次了。但是這次，他們誰都沒敢出聲，應該說是想發出正義的聲音卻又因為某些顧慮而忍住了。馬大媽的眼睛濕潤了，顯然特別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