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站於庖屋門廊稍偏左處的人聽著野晉鈞剛才的一番話語,暗自垂落的眼簾裏似有一絲波動。雖麵容上仍是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但餘光還是情不自禁地往淩霄身影的方向瞥去。
這位算是較漠然的了,猶勝其的更有站野晉鈞身後的三位站野晉鈞身邊的。他們各自皆靜默無言,畢竟那土黃或已曬至黝黑的膚色搭配的一身身灰黑藍帶布衣,以及係於腰帶麵上的一小塊塊雕刻奇異圖案的銅令牌,已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們自己的身份、地位。
真是,到哪裏都能見到這種擅長並樂衷於找茬挑釁的人。淩霄卻在心底裏輕歎,看往野晉鈞時的眼光已瞬間從好奇轉換成尋常的意味。
以她在過往歲月中處理人際關係的種種經驗說,隻要遇上的還算得上是小麻煩小衝突小問題的,咱都通通充當有耳聽不見,有眼看不知,有腦裝不明好吧。
驀然地微微低下頭,淩霄就這般避開了管家傳遞而來的不善眼光。
“管家,那這粥怎麼辦?”抿著嘴,退到一旁與淩霄並列站立的曉曉輕聲問道。
野晉鈞卻是輕哼一聲,並不理睬她,隻朝著靜立在眼前默不作聲的淩霄瞧視一小會兒。見其一副乖巧又似含委屈之意的模樣,不知覺地深感得意,又好生無趣。拍拍衣裳,轉身作勢便要走往偏遠的船帆高處,可是走沒幾步發現身後的那小片人群隻是步履緩緩地跟上來,一兩個還未動身,他的神色霎時一變,“還愣著做什麼,走走走都隨我來……”
而曉曉抿著的嘴此時倒變成撅起來了,淩霄一偏頭就正巧撞見她在向管家漸漸遠去的背影扮了個華麗麗的鬼臉。
她的那張粉嫩的肌膚吹彈可破,雖五官並非很精致,但鼻梁高挺又不粗獷,眼眸……靈動有神得像會言語。盡管,現在它已直接往上翻了個完美的白眼,但仍掩蓋不了其身上那股清純甜美的鄰家女孩氣質。
淩霄默默地接過曉曉手握著的食盒提籃,將提籃安置在了閑桌上任意一處地方。而後又輕鬆地側身依靠在門欄邊頭,打量庖屋外這艘規模龐大的楚家客船景致。清風迎麵撲來,漾著深藍浮動的姬央大運河水麵,拂過同麵牆上的木窗木門,經由肌膚時涼意有少許。
而她的青絲微亂,衫裙搖曳。時被掩於飄舞發絲下的側顏神色若有所思。
半年。隻需等待恰當的時機,半年後她便得動身辭去或離開這兒了。
但在客船還未到水弦目的地之前,楚家就是自己最合適的暫居之處……
……
天色倏忽間昏暗下來,蕩漾著的河麵也由受清風吹拂而起伏,轉變為了狂風破浪。
細針般的雨滴偶爾三兩滴地劃破半空,掉落在塵世間的一些地方。
一些地方包括這兩個婢女正打掃的皖西小園。“沙沙”作響的掃帚劃地聲音已是此起彼伏的,她們盡力去掃滿地的枯枝爛葉卻又得反複跟狂風席卷飄飛的它們鬥爭歸處,難免為此搞得滿頭大汗。索性鬆掌任其不管了,她們才感受著一點點的雨滴存在。“看這情形老天爺要下場大雨咯!”“可不是嗎,哎!我們趕緊得把這些花給搬倉庫裏去啊!”“是,都是些珍貴的名草花。這弱不經風的若是被損壞了,老爺定不會叫我們好看!”惶恐地將掃帚靠在就近房屋的一壁牆上,已不太身手靈活的兩位奴婢便急急忙忙抱起栽各色花草的瓷盆陶盆奔至倉庫裏頭。
另一旁書房內卷譜經文錯開地擺放在層層書架上,少許的灰塵覆蓋其中。一些芊芊細手正執握各自的雞毛撣,小心翼翼地彈走灰塵堆兒,也時常因為飛塵的嗆鼻而紛紛半掩臉頰。
“咳咳……”臨窗的書架前有一位著青蘿裙的裸妝婢女禁不住掩袖咳嗽起來。“姐姐,你沒事吧?”與之相對的書架背後的一位素裝的婢女轉過身來關心地問道。她手中的雞毛撣正輕拍著一堆線裝書旁邊的某些竹簡表麵,轉身而來時手隨身動,便不留神打掉地了幾本深藍色的線裝書。
“沒事,我幫你撿吧。”話音剛落,淩霄還未蹲下身來,掉地的書籍就被眼前的女子收拾整齊好了遞到手中去。
……
“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
“嗯,還不行。”原是沉穩雄厚的男聲在低喃。
透過蛋黃的紗簾,隱隱約約能夠顯現出廂房內香爐漫著縷縷清香、紅木書案處懸腕執筆落紙的一抹欣長挺拔的人影。那人穿著墨色的緞子衣袍袍內露出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腰係玉帶手持象牙的折扇。除書案香爐之外四周唯擺設張散落帷幔的玉床,套黃花梨木桌椅櫃,便再無他物。
很簡易的家具,卻件件可見精致與貴重。
而人影的身邊還佇立著一具小小的人影,因為矮過書案,所以現在正努力踮起腳尖仰頭看桌麵的物什。
“爹,這次我們是要去找娘親嗎?”筆墨在宣紙間最終落下一橫,男人眼底撇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煩意。“奕孫,爹在辦正事。乖你先去找野管家吩咐讓他準備就近停船。”“知道了。”說完小小的人兒似有些難過地慢慢走開書案之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