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真是一個不適合遊玩的季節,除非是去諸如海邊沙灘等氣候怡人的地方,否則還是不要出來的好。尹艾走馬觀花地在景區內部遊覽了一遭,然後悻悻地回去了。回到賓館,大概是1點不到的樣子,於是她又去舞長街買了點小吃回來。經過前台,她谘詢了賓館的無線網絡,出乎她的意料,賓館還是有無線網絡的,這可是不幸中的萬幸啊。她後悔前一天晚上居然沒想到要打電話去谘詢前台,興許是她太累忘記了。現在應該不會覺得無聊了,可以去網上八卦一下自己的旅途見聞。閑暇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走到了晚上7點。夕陽差不多完全隱去了,熱風也似乎安靜了不少。走在舞長街上,感受著陌生環境所帶來的安逸。她來到昨天光顧過的老人的店鋪,坐下來:“大嬸,給我來一份。”“喲,小姑娘,又是你啊,還沒走呢?稍等一下,馬上就來。”老人60多歲的樣子,雖然麵容有些蒼老,但是動作麻利,這或許是多年的磨練所造成的吧。在城市裏,60多歲,可以算作中年了,而在這裏似乎顯得特別老,這就是農村和城市的區別吧,可見平時他們的生活狀態。想到此處,尹艾內心不禁有些隱隱的酸感。“小姑娘,昨晚睡得好嗎?”老人端著茶,看看來往的客人已經越來越少,索性坐到尹艾對麵,“看你昨天一臉憔悴樣,今天可好點了?”“嗯,好多了,今天沒昨天那麼累。”尹艾看到老人如此熱情,內心的酸楚又多了一分,“大嬸,再給來一份吧。”“喲,小姑娘,你這身子骨,看不出來,還那麼能吃啊?”說著,老人站起身又去張羅了,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疲憊卻高興的微笑。那麼大年紀了還在那麼努力地掙錢,真不知老人們的心中裝的是什麼,有時候他們又那麼省吃儉用,省下來的,全部無私地奉獻給自己的下一輩。也許小輩們並不缺他們的那份錢,但是那心意,卻怎麼都無法抗拒。“來咯——”老人將小吃端到尹艾麵前,然後又接著噓寒問暖。尹艾看著這些東西,說實話,她已經吃不下了,於是她問道:“大嬸,你說的有關忘魂崖的傳說是真的嗎?”老人一愣,然後微笑著說:“有些事情啊,你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又是這一句,估計老人大半輩子對生活的參悟全部包含在了這一句話裏。“這句話很有哲理。但是,您老沒回答我呢。”尹艾顯然有點不甘心,雖然對這個傳說並不是特別在意,但是,與其跟老人談人生,倒不如扯一些真真假假的傳說比較有意思。“小姑娘,你是來旅遊的,我也不怕跟你說,其實這裏——”老人環顧一下四周,神秘地壓低聲音,“不——幹——淨——”最後三個字從老人嘴裏拉出來,聽得尹艾汗毛直豎,那聲音仿佛不是從老人的嘴裏吐出來,而是來自很深遠的地方。“不……不幹淨?”尹艾顯然有點吃驚,接著問道,“怎麼個不幹淨法?”“這裏原本是一個村莊,雖然那時候人不多,但是人氣倒也挺旺。可是,忽然有一天,這個村子死了兩個人,一男一女。有人說他們是夫妻,也有人說他們是戀人,更有人傳他們是奸夫淫婦。而且,他們的死法離奇,都是死不瞑目,似乎在怒視這個世界。”老人咽了口唾沫,似乎仍然心有餘悸,“更為詭異的是,他們都死於七月半……據說,七月半死的人,他們的魂魄會留在人間,留在他們死去的附近徘徊,尋找周邊的人複仇……還有更讓人咋舌的,村子裏的年輕夫婦,在那天之後,就接二連三地失蹤……”尹艾聽得目瞪口呆,她忘了這是在聽故事,她忘了這是在晚上,她忘了時間已經走到了10點多……一陣夜風吹過,隻感覺背脊發涼。隨著老人的聲音戛然而止,尹艾一個哆嗦,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隻見老人手指前方,張著嘴卻吐不出半個字……尹艾似乎明白了什麼,她的內心更加恐懼,在這人煙稀少的景區,雖然街上還有人,雖然店鋪還沒有全部打烊,但是,那發自內心的恐懼卻無法抑製。她緩緩轉過身,望向老人手指的方向——“什麼?”當尹艾正在聚精會神,神經緊繃地尋找想象中的恐怖的時候,忽然感覺背後有人拍了她一下。她想都沒想,尖叫出來,“啊——”“喂,小姑娘,嚇到你啦?”正在尹艾想竭力拔腿的時候,她聽到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不好意思啊小姑娘……”尹艾緩緩轉過身,她居然忘了,站在她身後的是那位老人,旁邊的是小吃鋪,還有舞長街……“我是看氛圍太緊張,講得比較詭異,所以想調節一下氣氛。沒想到你反映那麼大……”尹艾愣在那裏,幾分鍾都說不出一句話,她的腦海似乎在那一瞬間被凍結了,因為剛才的過分緊張,因為老人的不知輕重?她沒有去追究,隻是癱軟地坐在凳子上,喘著氣發呆。“其實,沒我講得那麼玄乎啦。但是這些事確實都發生過。”老人還在解釋著,試圖緩和尹艾過度驚嚇後的情緒。“那你當初怎麼沒有消失?”尹艾冷不丁冒出一句,似乎一針見血地封住了老人的話喉,老人霎那間被打住了,氣氛瞬間凝固,仿佛在印證老人訴說的一切都是在瞎編亂造。“不知道你當時在哪裏?你編故事的時候,至少先把自己定位好吧?”尹艾似乎找到了報複的機會,不留情麵地反擊著。“我當時不在這裏……而我丈夫,也失蹤了……”老人的情緒仿佛一下子跌倒了穀底,“當時我回娘家了,我恨我自己為什麼要回娘家?為什麼不讓我跟他一起失蹤!”沉默,幾分鍾的沉默,尹艾似乎明白了什麼。她挪到老人身旁,看著這個拱形的後背,剛才的憤怒一下子全部消散了,同情,憐憫……“對,對不起,大嬸……剛,剛才我太衝動了……”“嗬嗬!”老人伏在在桌上的頭緩緩抬起來,眼角分明有淚痕,她假裝不在意地用圍裙擦去,“沒事,都那麼多年了。其實,那麼多年,我一直在尋找著他,可是,至今沒有任何消息。自從這裏的年輕夫婦和年輕人失蹤後,政府過了很久都給不了答複,為了瞞住上頭的查訪,他們掏錢將剩下的老人和小孩都送走了,外地有親戚的給了點撫恤金,沒親戚的,安置到外地安排好住所並定期發放撫恤金,至於這些錢是從哪裏來的,我們也不想知道。等到人都走完之後,這裏便修起了旅遊景點,還是跟一個做慈善的大老板合作的。可能那些錢都是來自旅遊業的收入吧。”“那您為什麼還在這裏呢?您在這裏不覺得傷感嗎?”尹艾話一出口,才覺得自己是脫褲子放屁,剛才老人不是說了嗎,是為了她先生!“我不知道那些失蹤的人是死是活,我也不想管他們的死活。我隻想知道,我的丈夫的下落,生見人,死見屍。於是我向政府申請,我想回來在這裏做點小生意,撫恤金也不需要發了。或許是他們覺得我可憐,又或許是覺得他們可以省一筆錢,於是就答應了。就這樣,我在這裏定居,幹著小生意,能夠養活自己。隻可惜,我快進棺材了,還是不知道他的下落……”說著,老人的眼角又滲出幾滴老淚。尹艾帶著沉重的心情返回了賓館,一路上,她無暇顧及周圍的環境。不管這裏當時發生了什麼,老人真是可憐。盡管她自己覺得有時候會孤苦無依,但是比起老人,自己又算得了什麼呢?走進123號房間已經是晚上11點了,尹艾重重地倒在床上。過度的驚嚇和深深的憐憫造成尹艾極度的疲乏。她不想動,不想洗漱,不想拉窗簾,就這樣靜靜地趴著,靜靜地入睡。迷迷糊糊中,她聽到隔壁似乎有響動,好像是櫃子被翻動的聲音,又好像是床被挪動的聲音……不知道是幾點了,她也懶得看,估計是剛剛入住的住客發出的吧。沒有細想,伴隨著朦朧,她又閉上了眼。一陣驚雷,將尹艾驚醒。閃電劃過天際,將外麵的世界照得若隱若現。尹艾警覺地睜開眼睛,視線有些模糊,雨點拍打著窗戶,猶如無數手掌在拚命敲擊著玻璃。她輕輕地揉著眼睛,不情願地坐起身。“鬼天氣,下什麼雨!天亮要回去,滿地泥濘的,讓不讓人活!”尹艾暗暗地咒罵著天氣。在這種雷雨天氣,老人們是不允許自己的小孩咒罵天氣的,因為怕被雷劈。不知道這樣的想法是從哪裏來的。但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老人們的說辭也不會是空穴來風,根據應該是有的。可能就是封建了點,而對於現代社會的年輕人,尤其是尹艾這種“憤青”,怎麼會在意這些個封建思想呢!她慢慢爬下床,走向窗戶,準備將窗簾拉住。但是口幹舌燥的她,感覺特別不舒服。於是,她翻箱倒櫃卻找不到任何飲用水,幸好在櫥窗裏還有一個燒水壺。等到尹艾喝到暖暖的開水,才發現外麵的大雨已經停了。夏天的雨如小孩的淚,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不足為奇。她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嗬欠,走到床前,想看看鄉間雨後的夜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她推開窗,一陣濕潤的夜風撲麵而來。但當水汽打到她臉上的時候,她卻感覺有一絲清冷。空調的溫度顯示是27度,但是外麵的風感覺遠比裏麵的空氣來得清冷,外麵的溫度肯定是低於27度了。雷雨過後,閃電還沒消散,不時為花鳥蟲魚點亮世界。忽然,隻見一道極亮的閃電在遠處劃過,不知閃了幾下,估算停留的時間足足有2秒。可是就在這兩秒時間中,尹艾看見了難以置信的一幕——遠處凸起的忘魂崖,分明有人影在晃動。瞬間,她感到渾身僵硬,直直地愣在那裏,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遠處忘魂崖。她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內心充滿恐懼,但是卻期待著閃電再次劃過天際,那樣她就可以確認是不是可以將內心的恐懼排除。因為她懷疑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那僅僅隻是幻覺。在期待與不期待的矛盾中,閃電最終還是劃破了夜空。千真萬確,這次她看仔細了,她看到有影子在挪動,似乎在拖動著什麼……她反應過來了,她想都沒想,立馬重重地關上窗戶,拉緊窗簾,跳到床上用被子將自己緊緊地裹住。此時此刻,她想起“綠皮車”上的故事,她想起忘魂崖石碑上的傳說,她想起小吃鋪老人的講述……她真的害怕了。她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是那麼的死寂,沒有一絲聲響。就這樣,在恐懼中,尹艾堅守著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