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艾,哪裏感到不適嗎?”醫生走到尹艾身邊,看了看床頭的吊瓶,拿起聽診器準備給她做個檢查。“醫生,我媽媽沒來看我?”尹艾一邊接受著醫生的檢查,一邊看著護士,繼續問道,“我是誰送過來的。我記得我掉河裏了。哦對了,那個肇事司機呢?我媽媽沒有受傷吧?”一連串的問題把醫生和護士問得不知道從何回答。但是尹艾從護士的眼神中可以看到,她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而且不敢直視尹艾,這對於從醫人員來講是不常見的。“尹艾,你的狀況已經基本穩定了。但是有一個消息要通知你,蘇清,這裏確實有一個叫蘇清的病人,而且是比你早送到醫院。很不幸,如果她真是你母親的話——請節哀。”醫生直起身,語氣平淡地敘述著。“請節哀……”簡短而又輕描淡寫的三個字從醫生口中說出,這是不是代表,自己的母親已經——不在人世了?“我媽媽……我媽媽她,死了?”尹艾驚愕之餘,抑製不住眼裏的淚水,無望而又急迫地確認著。“是的,蘇清被送來的時候已經死亡。死因是車禍造成顱內出血,經過我們的搶救但還是不治而亡。”說完,醫生叫上護士向門外走去,“我們已經通知你的家人,你也是病人,自己多注意休息!”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尹艾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她想立馬起身去確認這一切的真相,可是她目前的身體不僅疲憊不堪,而且也有不少外傷,無法大幅度移動,她隻能傻傻地愣在那裏,任憑眼淚不停地往下流。剛剛享受到了久違的母愛,久違的家庭溫馨,可是,就在那麼短暫的幸福過後,她再度失去了,而且這次,她是徹底地失去了,不會再有重聚的一天,除非真的有陰曹地府,除非真的有生死輪回。“尹……尹艾,你,你別太傷心了!我……”坐在一旁的盛林看到此情此景,之前好不容易營造的聊天氛圍,一下子跌入穀底,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眼前這個看似柔弱但卻堅強的,獨自一人那裏無聲哭泣的女孩。由於尹艾落水,手機錢物之類的東西,已經完全作廢了。悲痛之餘,她想給父親去個電話,可是就連這樣的要求目前都被醫生婉言謝絕了。“尹艾!你看!”忽然,一個手機塞到了尹艾麵前,她抬起頭,發現盛林正穿著病號服弓背站在她麵前,手中拖著一個手機,一臉興奮!尹艾擦去眼角的淚水,立馬搶過手機,準備撥號。見尹艾突然振奮起來,盛林也頗感安慰,直起身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位有點倔強的姑娘。忽然,尹艾怔住了,一動不動地愣在那裏。“怎麼了?”盛林見到此景,不覺心頭一顫,“手機不能用?”“啊——嗚嗚……”尹艾並沒有直接回答一旁焦急的男人,難以用語言來表達的憤懣以及內疚,因為她根本不記得父母的電話,隻是在自己手機的電話薄裏存了,從來沒有去深深地記憶過這些號碼。“其實,我根本不記得號碼……”過了好一陣子,尹艾終於停住了哭泣,哽咽著說道,“我從來都沒有去記憶過他們的號碼!”盛林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或許這場景對他也有所觸動吧。想想自己,回憶一下自己父母的號碼,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酸楚。病房刹時陷入一陣死寂,除了房外偶爾有推車經過,以及稀落的吵鬧聲,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走到了晚上7點。護士送過晚飯之後,便消失在病房。盛林快速將飯菜消滅殆盡,眼看著尹艾茶飯不思,卻不知道該如何勸慰眼前這個可憐而又麵帶憔悴的女孩。醫院的夜晚是死寂的,偶爾會從不同的地方傳來一兩聲呻吟,久住醫院的人也許會有感受,那一股若隱若現的藥水味道似乎能讓人的神經麻痹一樣,對周圍的一切反應會慢上半拍。有些時候也不免會有嚎啕大哭,或者是輕微的啜泣從某個病房傳出,然後便是走廊上一陣推車的聲音或者哭天搶地的哀嚎。尹艾沒有嚎啕大哭,得知母親車禍遇難,她也知道母親或許是因為救自己才失去生命,因為她回想起自己麵對油罐車的時候是被母親推開而落入水中的。忽然,一個影像閃過腦海,在落水之後,朦朧中她看見那輛肇事車的駕駛室內沒有人,然而那車卻慢慢駛離她的視線,而就在事發地點,她還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像呆呆地矗立在那裏,似乎在目送著車輛的離去。民間有個說法,人在瀕臨死亡的時候,會看到各種奇異的現象,難道自己看到的就是“死神”?還是說,那時候,母親已經死亡,她看到的會是母親的忘魂?尹艾越想越怕,晴朗的夏夜,溫度一般都會在27度左右,這個溫度對於人體而言算是比較溫熱的。但是在醫院,白天聽護士說醫院病房一般不會開空調,除非所有的病人都同意。顯然,這個三人病房並沒有開空調,但是尹艾卻絲毫不覺得熱,反而有一種涼爽甚至是微冷的感覺。而就在她想起事發時景象的一刹那,她甚至感覺到自己渾身都在發冷,身邊空氣的溫度仿佛降到了令人寒冷的程度。左右兩邊病床的病人似乎都已經入睡,盛林的鼾聲已經起來,而另一邊的病床從白天開始便沒有什麼動靜,或許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吧。尹艾的思維越來越清晰,睡意也漸漸消散。在醫院裏,或許越是清醒就越會胡思亂想甚至是害怕。尹艾也不例外,她始終將自己的耳朵豎得老高,雖然無心,但似乎是不受控製一般地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外麵的走廊以及附近出現的各種細微聲響。人在這種狀態下往往是神經最緊繃的時候,她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出,也不知道為的是什麼,這是醫院,是個非常安全的地方。“我這是怎麼了?”尹艾拍拍自己的腦門,讓自己回到現實,“可是,醫生說通知家人了,父親應該出門不多久,他到底什麼時候會來呢?”想著想著,尹艾再度陷入了這幾天的溫馨回憶當中,眼眶又情不自禁地濕潤了。雖然母親從小對自己比較冷淡,這也導致尹艾曾一度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她的親身女兒,但從這兩天的情況看,是自己太不懂父母的心了。這也從一方麵說明了自己在慢慢地成長,至少現在可以體諒父母了。然而好景不長,母親就這麼走了,也許倘若不是因為救自己,現在死的可能就是自己……尹艾停止了遐想,因為她猶豫了,一個假設擺在了她的麵前,而她卻難以迅速作出回答——如果再讓她選擇一次,她會選擇自己代替母親去死還是依舊維持現在的狀態?她沒有義無反顧地選擇代替母親去死,因為從心底裏,她知道自己不會為母親去死。也許這樣的問題說出來,她會被輿論淹死,但事實上確實如此。不管是自私也好,懦弱也好,她最終把原因歸結到從小感受不到母愛。尹艾無奈地對自己裝出了一個笑容,顯得有些牽強,在黑夜中沒人能看到自己的不孝和自私,這讓她的內心稍微寬慰了不少。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在均勻的鼾聲中,尹艾迷迷糊糊地進入了睡眠狀態。走廊裏時不時有腳步聲響起,尹艾可以隱隱約約地感知到周圍的環境,淺睡眠狀態就是如此,往往在這種狀態,人也是最容受周圍環境影響而創造夢境的一種狀態。恍惚間,尹艾隻覺得病房的門被輕輕地推開了。由於沉重的困意,尹艾無力去確認來者何人,或許是護士來查房了吧。她保持著這種狀態,不讓自己進入深層睡眠,因為人都有戒備心,隻有等到覺得自己所處的環境完全為止,才會安心地進入完全放鬆狀態。尹艾用簡單的思維想著,她沒有感覺到有人進來,因此就等著護士查完房關門走人。可是不知道多久過去了,她始終沒有感覺到被推開的病房門重新被拉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