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羽和尹艾帶著參與葬禮的幾名當地老人忙碌著晚上的喪事。七月十五鬼節,在這個特殊的日子,按理說是不適合辦白事的,尤其是對於當地的人來講,可是這些老人個個都沒有收入來源,所謂的政府補貼跟一紙空頭支票差不多,每個月幾十塊錢的補貼,能用來做什麼?光吃大米就不夠用,自己又沒法打理田地裏的事務,又沒有子女贍養。能有這筆錢,就算是再難的鬼門關都要去闖一闖。正在忙碌的時候,突然發現遠處搖搖晃晃走來一個人。由於太陽光的照射,看不太清楚人的麵貌,在遠離鬧市的地方,過來的基本都是路人吧。可是等到走近才發現,經過老人們的介紹,方知來人是村長。“對不住了各位鄉親,我作為一村之長,這個事情我還是參與比較好。我沒什麼能力給大家好的生活保障,所以今天,我希望跟你們一起把這個喪事給辦了。”村長大約60來歲的模樣,雖然穿著一身簡單而又泛白的中山裝,但是難掩其大腹便便以及那帽簷下的肥頭大耳,在這樣一個村子裏當村長,看來也還是有油水的嘛,要不然怎麼會養得如此肥碩?尹艾有點看不慣那些當官的,因為不管是外貌還是從品性上麵,她隻聽到負麵的,那些正麵的基本都是出自解放時期。尹艾都不正眼瞧著就回轉頭,並不去理會。“同誌,你看,你父親死在我們這裏,雖然是意外,但是我這心裏也很是過意不去。今天,不管有多危險,我都會在場。畢竟今天是我們村子裏自古都有的忌諱日子,我們這裏年長的人見得也比你們多,我留下來也許可以為你們做點什麼。”接下來這番話明顯露出了這個官場老手的本性。尹艾聽不下去了:“行了,謝謝你啊村長,你找個地方坐吧,我們這裏比較忙,現在也沒法款待你,不好意思啊,您自便就行。”雖然尹艾說的話不留情麵,但還算客氣。倒是方羽說了幾句讓尹艾比較意外的話:“村長,你看,我爸他不幸在這裏逝世,這也算是意外,不過我爸他平時不注意保養,身體也不好,您也別自責了。感謝您能來參與父親大人的喪事,您先坐下來吧,那麼大遠路走過來也挺累的。”村長這才從被尹艾中傷的尷尬中解脫出來:“嗬嗬,年輕人可真懂事呀……前途無量啊……”這話說得有些意味深長似乎別有深意,然後他便找了一處空地,挑了把幹淨的椅子,坐下來雙手扶著竹椅的把手,轉頭問尹艾,“話說,這位姑娘是?”“哦,村長,她是我未婚妻。”方羽搶在尹艾開口之前便毫無保留地回答了村長。“哎喲,別老叫我村長村長的,我姓周,單名放!叫我周叔吧!”說著便做作地笑了起來,如果細看甚至可以看到鼓起的肚皮正有節奏地抖動著。“我說周叔,我看在這個村子裏,您跟這些老人比起來好像也大不了多少吧?看來您家生活條件還是不錯的。”尹艾有點冷嘲熱諷,一點都不給對方留餘地,說得周放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誒,小艾,別這樣!”方羽似乎有點看不過去,出來打圓場,村長的到來似乎把方羽的悲傷衝淡了不少,“周叔,我們小艾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所以經常跟人對著幹,您別見怪啊。”方羽的言行倒是很出乎尹艾的意料,或許是自己的父親剛剛過世,在無人吊唁之際,一村之長能夠來主持喪事也算是榮幸,當然不會去管這個人的品性是好是壞,何況,盡管有些官是貪的,但是也不一定就是壞心眼,說不定身在官場身不由己呢。於是,尹艾也就漸漸平下心來不再說話。等到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做完,草草地吃過飯已經接近黃昏了。按照習俗,村裏從很早便開始沒了人影,或許是因為方羽和尹艾所處的方位比較偏僻,所以就更加看到不到人了。一輪慘白的圓月已經如同透明的蛋黃一般掛在了天空中,隨著微風送來陣陣涼爽,各種小飛蟲自然也是少不了的。“方羽,要不要我們輪流守夜啊?我怕你累壞。你昨晚好像也沒合眼,你先休息下吧。”尹艾關心地望著方羽,隻見他坐在一把矮凳上低著頭似乎冥思苦想著什麼,等到尹艾開口,他連忙拒絕道:“不用的。這個我還是承受得住的,作為一個兒子,生前沒怎麼跟自己的爹進過孝,現在還不能出點力嗎?”說完,尹艾也沒再去勸他,因為她自己也經曆過類似的事情,很清楚此時他內心的感受。於是默默地走過去,挽住他的手臂,輕輕地靠在他的肩頭,然後靜靜地閉上眼睛。一旁老道士時不時地從口中念上幾句聽不懂的“咒語”,也沒人去理他,隻等他一聲令下,眾人準備各自的事情。倒是在一邊悠閑地吐著煙圈的村長,這個臃腫卻不乏健康臉色的老男人,沒有一點困意,反而給人一種輕鬆而又快樂的感覺。“天黑啦……”忽然,村長丟掉煙頭用力踩了踩,幽幽地吐出幾個字,然後頗有深意地朝門外望了望,“今天,不知道會不會跟往年一樣。但願能夠平靜吧……”老男人出人意料的一句話將尹艾從閉目養神中拖去了遙遠的聯想空間。她想起之前三輪車夫和導遊說過的一些傳說以及自己遭遇的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難道還真會邪門一下?“好了!時辰差不多了!超度就開始吧!”道士的話語帶著幾分複古色彩,將尹艾拉回了現實。方羽也推開尹艾,站起身,說:“有勞道長了!有什麼其他需要,可以隨時跟我說!”道士沒有正眼瞧方羽,隻是隨意地點了點頭,表示認同。於是,方羽按照要求,頭上係了一根白布,側身跪在他父親方如菲的靈位前。而尹艾作為未過門的媳婦,由於也沒有得到方如菲的肯定,一麵之緣之後就匆匆離世,因此她並沒有行跪拜之禮,她同村長和其他村民一樣,隻是坐在一邊,默默地祈禱。而尹艾一眼看去,底下的人幾乎都是合眼在打瞌睡,哪裏有什麼人在做祈禱,也難怪,畢竟是花錢雇來的老人,人家能夠湊上這個數已經算是感激不盡了,還能再奢求什麼。尹艾被道士的鈴聲和嘴中冒出的喃喃聲震得昏昏沉沉,時不時還有蚊子、其他小飛蟲的襲擊,盡管如此,但還是感覺很困乏。這也難怪,昨晚她也是一夜沒合眼,如果不是看在方羽那麼痛苦的份上,她早就合眼休息了。忽然,尹艾聽到屋子外麵有悉悉索索的響聲,盡管室內隻有道士一個人發出的各種聲音,但是對於室外的聲音尹艾還是聽得比較清楚,隻是,當場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沒有聽見似的。如果是那些老年人沒聽到倒是情有可原,可是這村長跟方羽,多少應該可以注意到吧?尹艾一邊側耳傾聽著,一邊思索這聲音的來源,這聲音像是腳步聲,卻又像是敲門聲。“難道……方羽的父親也回魂了?”這一想法讓她從迷糊中驚醒了過來,雖然室內感覺不到冷氣,但是尹艾此時卻是生生感受到了陰冷。然而,在接下去的幾分鍾內,這聲音卻如同蒸發了一般,沒有再次出現。看看方羽,正跪在那裏低著頭默默地哀思著,自己又不好跟那個令自己作嘔的村長講述什麼,於是她繼續坐直身子豎起耳朵,努力地搜尋著四麵八方過來的聲音。“吖咦——”一聲悠遠而又拖長的怪聲傳入了尹艾的耳朵,這聲音仿佛是從幾十米開外傳來,很奇怪卻聽得很清晰,就是無法確認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發出的。而且,這聲音卻是一陣接著一陣,似乎沒有停歇的意思。尹艾終於忍不住了,於是輕聲問旁邊的老男人:“村長,這裏晚上會有野獸出沒嗎?”“野獸?這個倒是沒聽說過。”周放對於尹艾的這個問題似乎有些意外,但是依然很放鬆,雙手輕輕地拍了拍椅子把手道,“我知道我們村曾今在這樣的晚上死過好多人,你在這裏好些天了,應該也知道吧?所以都到現在了,我也懶得瞞了,反正現在說出來也不會有太多人信的。”“那……那你……是真的見過鬼?”尹艾有點膽怯卻又充滿好奇,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了自己的緊張。“哦……我聽說,我們村有村民見過,但是,我是沒有親眼見過。”周放用一種狐疑的眼光望了望尹艾,“難道……你見過?”這一問,倒把尹艾驚出一身冷汗。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見過鬼,但是她卻感覺到過。尤其是在母親剛去世而自己又住院的那陣子。而且,就在這樣的晚上,在靈堂上,恰逢鬼節,居然談到那麼敏感的話題。這個村長倒是也不迷信,居然還能跟剛才一樣無所顧忌。“沒,沒事!”尹艾趕緊搖搖手,然後又補上一句,“你有聽見奇怪的聲音嗎?”周放將臉朝外,屏息凝聽了一會兒,然後笑笑:“哪有什麼聲音。你聽到了?”尹艾隻能無奈地搖搖頭,然後繼續回到原先的狀態。隻是,此時她的心態卻有了幾分微妙的變化。她抬頭,朝著靈位的方向瞟了瞟,看著搖曳的燭光和嫋嫋而起的煙,加上方羽默默地跪著,忽然感覺有幾分心酸。突然,“嘭”的一聲,眾人一驚,就連閉目養神的老人都清醒了過來,四處張望聲音的來源。隻有尹艾知道,這聲音來自於哪裏。就在她看方羽的時候,她清清楚楚看見棺蓋動了一下,緊接著便是響聲,這聲音正是從棺材那裏發出的。她的身子在瑟瑟發抖,她不敢出聲,隻是凝神靜息然後死死地盯著棺材。而此時,方羽也注意到了尹艾的表情,瞬間明白了什麼。他的臉上露出驚恐之色,然後立馬跪到靈位正前方,一邊不停地磕頭,一邊嘴裏念念有詞:“爸爸,你安息吧!孩子不孝,會多燒些紙錢給你!你放心地去吧!孩兒會把您的事業繼承下去……”出人意料,村長一個箭步走到方羽跟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小夥子!鎮定點!有點出息行不!”同時,道長也發話了:“施主不要激動,待貧道去把棺蓋蓋實。”就在道士走到棺材旁邊,準備赤手蓋上棺蓋的時候,尹艾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她看見屋頂上麵有一張人臉——這不能算作是人的臉,借著屋內的燈光,那張臉是慘白的,看不到頭發,由於屋頂不是很高,尹艾看得很清晰,這張臉很枯瘦,雙目有點凹陷,活像一個骷髏。尹艾來不及揉眼睛,一下子癱倒在地上不停地顫抖,而當她再度抬頭去看的時候,卻是空空如也。而就在這驚恐關頭,道士也發出一聲慘叫:“啊——”然後是一蹣跚跌倒在地,隻見一條大蛇迅速竄出來,竟然徑直朝著尹艾遊過來,還沒到跟前,尹艾使出渾身的力氣起身準備逃跑,卻在轉身之際不知道撞上了什麼硬物,她眼前一黑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