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曾麟書看到衣衫襤褸的兒子,淚如雨下,問道:“考試如何?”
這不需問,如果真的中了進士,不可能這樣狼狽。曾國藩搖頭,但毫無悲戚之色。老爹歎息道:“為何如此憔悴狼狽?”
曾國藩就把借錢賣衣服買書的事說了,曾麟書當然要激動,那可是一百兩銀子!
可他明白,真正的家長應該鼓勵孩子的興趣。於是他強按捺住激動,語重心長地說:“你花了這麼多錢而且還是借的錢買書,我不怕。借的錢我可以拚命想法替你還,你隻要能把買的書認真圈點一遍,就算對得住我了。”
曾國藩當即跪下發誓:“從今起,每日圈點十頁,風雨不改,雷打不動!”
曾麟書沉默不語,他是在琢磨如何把這筆錢還上,良久,才長出一口氣,去看曾國藩,說道:“你必須要把科舉這關給過了啊!”
曾國藩再發誓:“我一定要用兩年時間攻下八股文!”頓了頓,“當然,還是要圈點《二十三史》。”
據後來他自己說,那幾年他把《二十三史》讀了多遍,並博覽百家,悉心鑽研八股文。每天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床頭摸書,睡前的最後一件事是在看書,這幾年他就如大家閨秀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看上去,他已把自己鍛造成了必能高中會試的人才。
1838年年初,曾國藩帶著老爹借來的32串錢北上,繼續敲擊科舉大門。他在路上省吃儉用,心驚膽戰地怕遇到書店就控製不住買書的念頭,所以遠遠看到書店都要繞路走。縱然這樣,抵達北京時,他身上隻剩下了3串錢。
住進長沙會館後,曾國藩閉門讀書,一天隻吃一頓飯,終於堅持到會試。發榜後,他在榜單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雖然很靠後,可足以讓他手舞足蹈、欣喜若狂。殿試時,確定了名次,他被列為三等四十二名。殿試後的排名是這樣的,第一等三名,人所共知的狀元、榜眼、探花;第二等數名,賜進士;第三等數名,賜同進士。這個“同進士”是“相當於進士”的意思,但它不是進士,正如熱狗不是狗一樣。
這是曾國藩一生耿耿於懷的事。我們不明白,憑他的資質,能榜上有名已是謝天謝地了。這足以驗證“人心比天高”的格言。這一年,曾國藩28歲,用盡全身氣力和無數汗水,終於敲開了科舉大門,正式步入仕途。
有一件事在我們看來很小,但對於曾國藩卻意義重大,和他來到人間一事可相提並論。這件事就是改名。曾國藩原本不叫曾國藩,而叫曾子城,號居武。會試揭榜後,曾國藩去拜見房師(副主考官)朱士彥。朱士彥神神叨叨地對曾國藩說:“你呀,文字靈性不足,但敦厚有餘,將來必能發達。你現在的名字太晦氣,不但不能發達,連殿試都過不了。”
曾國藩見其說得鄭重,急忙請教。
朱士彥閉目沉思半晌,說道:“你將來必是國家之屏障,社稷之藩籬。就叫國藩吧。”
這名字改得是好是壞,曾國藩最有發言權。若幹年後,他對人說:“我這一生不信書,隻信命。命運是操縱在自己手中的,當年如果不改名,我可能沒有現在這麼高的成就。”
笨招接近穆彰阿
王陽明說,人皆有良知,事業之大小取決於你的良知大小。曾國藩則說他的成就緣於命,其實大同小異。不過命運雖然注定,如果再靠後天的進取,事業將不是命運所能限量的。曾國藩的好命,在於他硬著頭皮進取,結識了穆彰阿。
穆彰阿,滿洲鑲黃旗人,出身官僚世家。1805年純靠自己中進士,不過在嘉慶一朝,他官運並不亨通,中央六部的中級職務幹了個遍,也未有任何成就。但在官場多年的耳濡目染,把他洗染成了一個官場老油條。1820年,嘉慶死,道光上台。穆彰阿憑借多年的官場曆練,博取了道光的好感,飛升得讓人眼花繚亂。大學士、首席軍機大臣等帽子一古腦地扣到他頭上,同時他還掌管清帝國的人才儲備庫翰林院,權勢炙手可熱。
曾國藩中進士的1838年,穆彰阿是座師(主考官)。殿試後,曾國藩獲了個“同進士出身”的資格,這就意味著他無法進入翰林院,運氣好一點,會在中央各部任低級職務,運氣差的會被轟出中央到各地縣城任縣令。
曾國藩雖天分不高,傲氣卻比天高。他狹隘地認為,倘若通過殿試卻不能進翰林院,那就和“佾生”一樣,是奇恥大辱。想到這裏,他跳下床開始收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