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坐困江西(5)(2 / 3)

這是曾國藩的底線,陳啟邁勇猛地跨過了這條線:他想直接指揮湘軍羅澤南部。羅澤南部湘軍在一個月前從九江前線撤入江西東部,防禦從安徽南部向江西推進的太平軍。當時曾國藩正在手忙腳亂地收稅,無暇和羅澤南做親密聯係。陳啟邁趁機插腳進來,向羅澤南發布命令。

曾國藩動了大肝火,儒家的自我克製蕩然無存,他暴跳如雷,當著湘軍高級將領們的麵咒罵陳啟邁越權,毀壞了同學情誼。曾國藩痛斥道:“陳啟邁簡直比洪秀全還可惡。”有位高級顧問靦腆地站起來,用手在脖子上一比劃:“很簡單,就這樣。”

曾國藩倒抽一口涼氣,他從未想過要對陳啟邁動刀子,這是流氓做派。他畢竟和陳啟邁有同學之誼,別人不仁,他不能不義,儒家思想告訴他,要想搞別人之前,必須先仁義一下。

他火冒三丈地來找陳啟邁,陳啟邁預料到他會來,早已準備好一切。曾國藩一闖進來,還未開口,陳啟邁拿出十二分的熱情,衝到曾國藩身前,手裏托著一幅人物肖像:“同學,來得正好,我新得一人才,早就聽說你相麵功夫一流,今日幫我把把關如何?”

曾國藩斜眼一看,不禁怒火中燒,那張人物肖像肥頭大耳,正是羅澤南!

換做別人,早已對陳啟邁揮舞老拳,但曾國藩從中國傳統文化中學習到了自我克製的本領,他用盡大力氣使自己忍耐下來,不慍不火地回了一句:“我不會看相!”

陳啟邁故作驚訝地向後一退,“不可能啊,我聽說多年前您在京城見過江忠源後,就對人說,我看他這麵相將來必立功名於天下,但當以節義死。當時可是太平盛世,長毛未起,您就從麵相上看出江忠源的命運來,真是非同凡響。如今怎麼謙虛起來?”

曾國藩不想和陳啟邁扯皮,想了一想,問道:“羅澤南是我的人,你直接指揮他,恐怕多有不妥。”

陳啟邁一笑,沒有搭話。

曾國藩一拳出去,似乎打到棉花上,很不通透,隻好換個角度:“我平生做人做事,最講究一個字……”

“誠嘛……”陳啟邁拉長了聲音,露出輕蔑的哂笑。

“錯!”曾國藩睜著三角眼,“是‘和’,和衷共濟,才能移山填海。但你卻總搞小動作,鬧得大家很不和,如此下去,不必長毛來,我們自己就完蛋了。”

陳啟邁激動起來,把羅澤南的肖像拍到桌子上,怒氣衝天:“同學,注意你的措辭!先不說你那‘和’字是否真有奇效,我們隻說到底誰在搞小動作,鬧不和。我是江西巡撫,掌握江西軍政大權,你隻是中央的一個侍郎,憑什麼你要在江西行使你不該有的權力?這是越權,我不參奏你一本,已是給足你麵子!”

“參奏”兩個字如閃電一樣射入曾國藩的腦海,他立在那裏,愣了半天,突然向陳啟邁一笑,“多謝,多謝!”

說完轉身就走,陳啟邁被搞得莫名其妙,也愣在那裏,琢磨了半天,也沒有想明白曾國藩那四個字的意思。半月後,他才明白了曾國藩多謝他的原因。

曾國藩跑回辦公室,找來高級參謀劉蓉,要他寫一道參劾陳啟邁的罪狀。劉蓉是惡人先告狀和無理也能奪三分的主,很快就寫好了參劾狀,參劾狀指出了陳啟邁有十大罪狀,這十大罪狀非常朦朧,比如“縱兵擾民”“用兵無章”。鹹豐皇帝看了半天,憑借聖明,終於明白了,不拿掉陳啟邁,曾國藩就難以施展拳腳。曾國藩難以施展拳腳,長毛賊就會繼續猖狂,那他的江山就不穩固。這遞進思維要他迅速做出決斷:撤了陳啟邁的職。

陳啟邁被拿下,代替他的是滿人官員文俊。文俊有種族自豪感,瞧不起漢人曾國藩,比陳啟邁還不是東西。

曾國藩向“本我”發出了抱怨:真是流年不利,小人太多。他的“本我”回應道:抱怨是人生大敵,是惡,趕緊祛除他。

曾國藩就跑到床上靜坐,克製“抱怨”這一大敵,幾個時辰後,他睜開眼,眼前已經是個不抱怨的世界了。

文俊的無賴做派和曾國藩的“克己”氣質形成鮮明對照,由於文俊是滿人,所以曾國藩不能像對付漢族官員陳啟邁那樣對付文俊。他所能使用的招數隻有一個:隱忍不發,任憑文俊在他身上耍把式。

一方麵他要憋出內傷般的應付文俊,一方麵還要為他在前線的湘軍弟兄們苦心積慮尋找軍餉,曾國藩身心俱疲,癬病發作。夜晚不能入睡,每當匆忙走在街上,身後皮癬飛舞,形成一幅詭異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