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美國國務院聘中國教授赴美訪問,饒氏有幸去美,先後在麻省理工學院、普林斯頓及俄亥俄大學訪學,並在俄亥俄大學從事分子紅外光譜的實驗研究,暇中以英語翻譯法國德布羅意(L.deBroglie)氏專著一冊。此譯稿完成後寄給西南聯大的吳大猷,不幸在輾轉遷移中失去,遂成一大損失。1947年,饒毓泰由美返國,任抗戰勝利複員後的北京大學理學院院長兼物理係主任。此時胡適已歸國出掌北大,饒氏認為正是複興北大的最好機會,建議擴充發展北大物理係,並致函邀請在美國的錢學森等一批物理學新秀回國加入北大效力。翌年,饒又得中基會借與北大十萬美元,以備擴充學科,而胡適對此表示支持,遂決定用全部款項建立一個近現代物理中心,囑吳大猷在美與吳健雄等學者共商購置儀器事宜。與此同時,饒毓泰又計劃延邀吳健雄、張文裕、胡寧、馬仕俊等在美學者返國,共同為物理學發展貢獻才智。惜因國內局勢急轉,此項計劃未及實現,而錢學森也因複雜的原因未能及時歸國。當時在美擔當購置儀器重任的吳大猷雖手握重金,見事不可為,遂將款全數交還中基會,以圖將來。
1948年年底,胡適乘飛機離開北平之時,作為中央研究院第一屆院士和北大理學院院長的饒毓泰,自然列在國民政府搶救學人計劃名單中。傅斯年在南京拍發給平津鐵路局石樹德局長,並請其轉譯給梅貽琦、鄭天挺等人的加急電報中說道:“名單包括四類:(一)各院校館所行政負責人,如梅、李、袁、陳、胡、鄭、賀、霍、褚、沈、湯、馮、舲、饒等。”[10]這個“饒”就指饒毓泰。想不到名列第一類的饒氏卻拒絕南飛,堅決留了下來。當時他作如何想,是什麼原因讓他置國民政府急電催促而不顧,非要留在北平?因饒是個沉默寡言、有事憋在心裏不輕易吐露的人,亦無相關的文字材料加以證明,世人就難以弄清了。人們看到的是,1949年以後,饒毓泰繼續擔任北大校務委員會委員兼理學院院長、物理係主任。此時饒氏雄心勃勃,準備大幹一番事業,並有“急起直追,趕上世界學術水平”的講話。想不到1952年年初,“三反運動”開始,饒毓泰即成為箭靶,他最得意的一個學生在大會上指責其所謂“趕上世界學術水平”,是自私自利的思想在作怪。饒聞聽大怒,表示不能接受這一指責,但隨之而來的是北大副校長湯用彤站出來,以同樣的觀點批評饒的思想有問題,饒如同當頭挨了一記悶棍,頓感天旋地轉,不知如何是好。隨著運動不斷深入,饒毓泰在北大的本兼各職全被抹掉。饒氏悲憤交加,舊病複發,暈倒於家中,隨後又一度精神失常,不辨牛馬。當他的好友、中國科學院副院長竺可楨去看望他時,隻見饒“眼睛直視無睹,不能認人,但雲‘為什麼緣故’?”[11]
幾年過去,饒氏病情稍有好轉,政治空氣也稍緩和,複登台教授光之電磁理論、原子光譜、氣體導電、光之幹涉理論、光磁雙共振等課業。
1962年2月24日,胡適臨死前在台灣“中央研究院”選舉新一屆院士時,曾說過這樣一段話:“我今天還可以講一個故事。我常向人說,我是一個對物理學一竅不通的人,但我卻有兩個學生是物理學家:一個是北京大學物理係主任饒毓泰,一個是曾與李政道、楊振寧合作證驗‘對等律之不可靠性’的吳健雄女士。而吳大猷卻是饒毓泰的學生,楊振寧、李政道又是吳大猷的學生。排起行來,饒毓泰、吳健雄是第二代,吳大猷是第三代,楊振寧、李政道是第四代了。中午聚餐時,吳健雄還對吳大猷說:‘我高一輩,你該叫我師叔呢!’這一件事,我認為生平最得意,也是最值得自豪的。”[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