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晨,太陽斜斜地爬上了天。紀莞初自沉睡中醒來,迷迷糊糊間看到繡花布幔的帷頂,恍惚之中竟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紀家。喚了幾聲貼身婢女的名字沒得到任何回應,紀莞初突然清醒過來,坐起身子拍了拍額頭,看看透射進屋裏的滿地陽光,這才又重新回到目前的境遇之中。
醫相思代為尋的這處小院,說起來是非常討她喜歡的。
院子寬敞,大小合宜,坐北朝南,頗為講究。屋裏的家夥事一應俱全,連包都不用拎就可以直接入住。因得地處僻靜之地,再加之空閑許久,租金上更是讓她心花怒放。從這兒出門往西出了巷子口,再往南小走幾步便是太微醫館所在之處。
真是出門遇著貴人了。在銅鏡之前妝點完畢,紀莞初雙手合十,默默感謝了一下上天的恩賜,眉眼彎彎。
紀莞初起身開門,正準備往東廂房去,看看那隻拖油瓶的情況。
可剛一開門,她便被嚇愣在了當場。
隻見院中桂花樹下,一人白衣沾血,臨風負手而立。晌午的秋風慵懶多情,吹起他發梢淩亂。
似乎是聽到了身後開門響動的“吱呀”聲,他轉身凝眸,朝她所在的地方相望而來。
刹那間,她隻覺得,時光已經凝滯。
多年之後,紀莞初還會偶爾想起此時,想起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模樣。她的記憶中甚至模糊了他那時的樣子,那時的表情,可始終不能忘記他那雙眼睛。幽黑而純粹,掩映在長長微顫的睫毛之下,如若一潭春水,如若一空繁星。
多年之後,無論是滄海桑田,還是世事變遷,無論他選擇了什麼樣的人,走了什麼樣的路,無論他們麵前的是鴻溝,還是坦途……她總會在幽謐的夜裏,站在高高的占星台上,愣愣地看著星空。想起他,還有他當初最無瑕的模樣。
或許從最開始,便種下了一縷執念。
……
紀莞初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伸手胡亂抹了抹嘴角滲出的口水,三兩步走到他身邊,抓住他的袖子問道,“你你你你你……你什麼時候醒來的?”
……順道將方才抹下來的口水回抹到他衣袖之上。對這個小動作,紀莞初絲毫不覺尷尬。畢竟,身為一個平日裏酷愛通過抓人手腕子看人星盤的占星師,在她心裏男女有別都是浮雲。再者,他身上的這件衣服,已經髒到不差她這點口水了……
她看著他的臉。高額挺鼻,劍眉星目,雪膚玉肌。雖然因得深受重創,唇上仍顯蒼白憔悴,卻也不能掩蓋本身的精致漂亮。下巴的線條如雕刻一般恰如其分,順著修長的脖頸延伸至衣服之下。鎖骨微露,美好地讓紀莞初不由得直了眼。
紀莞初不是沒見過長得好看的男人。甚至在昨日,還在太微醫館見了醫相思,那也是個放在哪兒,哪兒就能引起一陣驚呼的美男子。可是醫相思如春風一般和煦暖人,而他,卻如繁星一般讓人過眼不忘。
在她心裏,即便忘記自己,也不會忘記星空。
久久未聽得他回複……也許是她剛剛看的太入迷,自動忽略了他的回複。
於是——
“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紀莞初抽回了自己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的小眼神兒,再問一遍。
“我……早上就醒過來了……”聲音自他漂亮的唇中傳來,溫柔捉耳。
兩人在桂花樹下對視,一時沉默。
過了許久,他眸中掙紮出一抹疑惑,漸濃漸深,終究還是張口問道,“你是誰?”
“我我我……我叫紀莞初,是我從荒山野嶺把你撿……帶回來的。”
他點了點頭,眸中疑惑不去。
兩人相對而立,依舊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