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清新的,如同清風拂過青翠山崗的味道。自衣襟之中一點一點散發而出,縈繞在鼻端,似乎是摒棄了周身幾乎所有的塵埃浮土。那個懷抱是溫暖的,堅實的,她身處在這雙臂膀當中,臉頰竟該死地紅了起來,分毫不受控製。
聲音溫潤,自耳邊傳來——
“莞莞,你怎能這麼不小心?”
幾不可聞的責怪,和滿滿當當的擔心。
紀莞初從空茫中回過神來,隻覺心中如小鹿亂撞,瞬時間失了分寸。她自那人的懷抱之中掙紮而出,從地上起身,定睛一看,那人卻是不知道何時來到的醫相思。
“醫醫醫醫醫……相思大夫,你怎麼在這兒?”
紀莞初言語之中盡是驚詫,連稱呼都變回了以前的樣子,說至末尾,更帶了幾分自己也不清不楚的舌尖發軟。
醫相思溫和一笑,似是毫不在意自己的狼狽模樣。他從地上瀟灑起身,隨手拂去了身上的落塵,一如往日般風姿卓然。
他看著紀莞初,回道,“若是我不來,你今日便又得去我的醫館落腳了。”
紀莞初聽他這句打趣,轉頭開始打量眼前的情境。
隻見一輛雙馬高轅馬車正停在不遠處,兩匹高頭大馬仍在不住地嘶鳴。車夫於前,正試圖讓躁動的馬兒安靜下來。自馬車上下來一人,高大魁梧,逆著光看不清麵相。
青石長路上,卻見青黃相間的橘子灑落一地。順著橘子散落的方向延伸目光,視線於一雙白色緞麵軟靴處停止——
楚故正垂著手站在那裏,與她相隔不遠,甚至伸伸手探探身便能觸碰到她的衣角。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額前的碎發遮掩,看不清他麵上的神色。隻見那雙修長清雅的手微微張開,又微微握起。
終究無力地放下。
“這位小姐,在下鍾離右。方才馬兒失控,驚擾了小姐,還請小姐恕罪。”
那魁梧漢子走至她身前,拱手賠禮說道。口音略微有些許怪異的音調,乍聽隻覺不是中原人士。
紀莞初抬頭打量,對此更是確信無疑。膚色白皙,眸如綠鬆,相當明顯的北蒼人的特征。隻不過如今北蒼小國林立,不知道他究竟是來自哪裏。
紀莞初笑了笑,對他道,“無妨,方才我亦是沒有看路,不過今日幸好有好友在側。”
隨後鍾離右讓隨從奉上了金銀錢物一袋給紀莞初壓驚,便托事離去了。雖說來去匆匆,可這為人倒是頗為上道。
眼見著這麼一番折騰,夕陽已經落到了西邊的山頭。
雖然有了意外的進項,解了眼前錢銀上的困窘,可紀莞初心中卻實在無法高興起來。歲星行入六宮的順遂日子終究還是過去了,日後恐怕這樣的事情,隻會多,不會少。
這就是命啊……
紀莞初看著天邊殘陽,黯然神傷。
……
夕陽西下,倦鳥歸家。
經了如此虛驚一場,紀莞初依舊記吃不記打,又從懷中摸出了那隻紫金小盤。
“收起來。”
醫相思聲音自她耳畔傳來,言語之中頗有幾分嚴厲。
紀莞初偷偷地低頭吐了吐舌頭,伸手胡亂地將紫金小盤塞回懷裏。這才訕訕地抬頭,沒皮沒臉地對著他諂媚一笑。
醫相思搖搖頭,心裏直道拿她沒辦法。臉上的嚴肅神情便再也沒繃住,笑了出來。
紀莞初見他一笑,心裏那僅存的半點兒羞慚之情立馬煙消雲散。她抬手挽住醫相思的胳膊,與這心疼她的人好生地說幾句好聽的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