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在一處,又細細地說了些閑話。醫相思一見時辰不早,便起身告辭。走到院中開了門,醫相思又笑著摸了摸紀莞初的頭頂,而後轉身離去。
沒走幾步,紀莞初便張口喚他。
“莞莞,怎麼了?”
紀莞初欲言又止,終究還是走到他麵前,低頭道,“相思,我上次與你說的事情,關於你去紀家祖宅尋大能為你師妹算星盤之事……”她抬起眼,看了看醫相思的麵,接言道,“紀家的門第森嚴,卻並非不知變通。近些年紀家的處境不算太好,再過一年,便又到了占星大會。若是……若是你被拒絕了,也不要著急,想辦法與我知道,等我回去可好?”
紀莞初低頭慢語,聲如蚊蚋。可待她說完,醫相思不過是輕笑,“你莫要擔心我,我尋了這麼些年,不差這一年兩年。倒是你,既是紀家的占星師,此次又是孤身雲遊天下,在身份上一定要瞞好。以後無論去哪兒,無論與誰在一起,都記得要給自己留三分後路,知道嗎?”
語氣之中盡是包容寬和,以及有那麼一丁點兒,可以被人聽出來的惦念不舍。
“其中有一味藥的所在,大致在成國西麵。若是從鈞天城往西去的話,切記要避開倉木山,這件事你一定要記得。倉木山一直不算太平,算是這芸芸世界,與風雨江湖交彙的最驚險的一處。你若是不想涉足與江湖險事,便一定要將我這句囑托放在心裏,莫要讓人擔心。”
他歎了口氣,抬眼看了看天邊暮色。微紅的顏色透過深灰的霾色隱隱透出,似是不屈的掙紮與竭力的掙脫。雪花細微落下,停駐在他眉宇之間,還不等伸手去碰觸,便化作了透色水滴。
醫相思說完,便轉了身。
紀莞初想叫住他,卻沒了絲毫可以說出口的言語。
“對了,”醫相思腳下一頓,重新轉身對她說,“若是莞莞在雲遊途中,遇到一個鎖骨間有月牙印記的女子,便替我好好照顧她好嗎?我……尋了她很久,卻總是尋之不得。我最怕的一件事,便是有那麼一絲希望,被我熟識之人遇到,卻因得我少了這麼一句話,就擦身而過。”
醫相思的眸子之中,濕潤潤透出陳年舊色,有些沉重,讓人心裏悶悶發疼。
紀莞初點頭,承下了他的請托。
她站在原處,看著醫相思落著薄雪的背影漸行漸遠。透著天光,映著雪色,踽踽而行,渲染出一種莫名憂傷的孤寂悲涼。
紀莞初心中微微有些酸澀,似是被觸動了陳年舊疾。她對他,曾經有過那麼一絲絲旖念,卻因得種種,最終被徹底擊碎。這最終的一點陰影,亦是在近日,被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被風吹散至無影無蹤。
不知何時,楚故從院子中緩步而來,從身後將她環進了懷中。
如同這世間,最為溫暖得讓人心醉的倚靠。
抬頭看看頗有些亮眼的天光,伸手遮住眼睛。
真的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