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我就替您多吃點兒 文/十三
前一陣子《爸爸去哪兒》熱播,有一集讓孩子們去跟老鄉要食材,王詩齡一手菜籃一手母雞,閃亮出場,我娘指著電視衝我大叫:“看!這不是你嗎!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因為我小時候也是個黑萌胖子,所以我娘覺得我跟王詩齡像,這一點都不稀奇。但她進一步提到我童年的小鎮生活,倒讓我心有所動。關於念小學前與姥姥、姥爺在小鎮上共同度過的幾年,我寫過或長或短的文章加以紀念,卻仍然漏掉了許多重要的細節。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在我的童年記憶裏,姥姥是百科全書式人物,她會記得每一個節氣有什麼樣的民俗,該做什麼吃,並提前備好食材。因為這樣充滿安全感的童年經曆,我曾對世界懷抱愛意。在小鎮的幾年,姥姥身子骨硬朗,走起路來健步如飛,年輕人都追不上。每每出門買肉、買菜、扯花布或棉花給子孫絮棉襖棉褲,她都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一身儼然的素色衣服,拉著我的小手,一路給我講熊瞎子、傻媳婦和傻女婿的故事。
我從小就表現出了對吃的火熱追求,所以記憶的內容也有所側重。當我回憶起小鎮生活,吃總是排在第一位的。我對過年的記憶,就是姥姥、姥爺把兩塊平時擀麵用的麵板並排放在炕沿上,然後合力抬起半扇豬肉,啪地擱在麵板上——那是我最早親曆的解剖現場,它宣告著舅舅、舅媽、哥哥、姐姐和我的父母很快就會拎著大包小包的年貨在此歡聚一堂,在那時候的我看來,傳統的中國年無疑是一場香噴噴的狂歡。夏天,姥姥把黃豆熬製到她才能拿捏的程度,再塑成規則的長方體,築牆似的一塊塊壘起來靜待其發酵,最後製成全家人可以敞開肚子可勁吃一年的大醬。除此之外,姥姥還會熬糖做糖葫蘆,捏麵兔子,用黃泥糊住地瓜在灶坑裏烤出香飄十裏的味道,以及包粽子。
關於包粽子,我娘又有許多話要說。她感歎我小時候曾經多才多藝,上得廳堂入得廚房,比現在出息多了。據說我曾給全鎮的老年秧歌隊領舞,扭得風情萬種、花枝亂顫;不僅如此,作為一個幼兒文藝骨幹,回家我還能放下身段幫我姥包粽子,而且包得又快又好。遺憾的是,對此我已全無記憶,現在誰給我一片竹葉、一堆糯米,隻會令我一籌莫展。
1993年,姥姥和姥爺搬出小鎮來到城裏。物資的極大豐富使許多東西不再需要自己動手做了,比如棉衣棉褲、糖葫蘆和烤地瓜。何況大家的嘴都越來越刁,沒人有胃口在過年的幾天雞頭酸臉地吃掉半扇豬肉。這樣說來,我忘了自己曾經是個包粽子達人,也就不算什麼稀奇事了。
現在回想起來,似乎有不少次,姥姥人腦萬年曆般地記得某個節氣,要是在小鎮上,她一定已經張羅停當了各種細軟,可她現在生活在兒女的家而不是自己的家,她不再是女主人了,這使她不能貿然行動。於是,在早飯的飯桌上,她小心翼翼地說:“我想去市場買點江米和竹葉,再買點棗,包點粽子——過幾天就是端午節了。”
那個年代,端午節並不是法定假日,而對於上有老下有小的上班族來說,不能休假的節日實在乏善可陳。所以,她得到的反饋通常是:自己包太麻煩了,沒必要,去市場買幾個意思意思得了。
那麼我娘口中提到的我包粽子的段子應該也發生在小鎮上,在我6歲之前。我隻能通過想象和記憶還原出這樣一幅畫麵:姥爺把胖墩墩的我抱起來,像放半扇豬肉一樣放在炕沿上,隻不過可憐的豬是開膛破肚躺著的,我是完好無損坐著的。姥姥把折疊桌搬過來,貼近我放了,再在桌麵上擺上洗好的竹葉、泡到火候的江米和紅棗。三個人高低錯落著坐下,姥姥手把手教給我,這兒怎麼捏一下,那兒怎麼包一下,最後怎麼收口,又怎麼把線係好。我那麼小,很難馬上掌握要領,一定出了不少糗,又掉了米在桌上,弄得他們又好笑又心疼。好在我不是很笨,最終還是能弄出個大概其的粽子樣而不是包子樣,討得他們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