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奪主
長安城外，李淵和文武百官在城門外迎接大軍凱旋。李世民兄弟三人遠遠下馬，走上
前來。父子四人目光相對，激動不已。
李淵回過身來，對眾大臣說：“朕，不喜得平定天下，殄滅反王。朕今天高興，是因為
朕的三個兒子，他們孝悌雙全，精誠團結。有子如此，夫複何求。朕心甚慰！”
兄弟三人跪下，拜見父皇。
李淵先扶起李建成，細細地看著，淚光盎然，直說：“瘦了，瘦了。我兒在外打仗，受苦
了。”
李建成也熱淚盈眶地說：“兒臣謝父皇關愛。父皇，兒臣在外，日日夜夜想念父皇，今
天終於得覲見天顏。”
李淵深情的目光從李建成的臉上移到李世民的臉上，父子深情相對，淚眼昏花。
李淵顫顫地伸出手去，在李世民身上上上下下撫摸了一遍，又把手放在李世民臉上一
小道可能是刺掛傷的傷口上，輕輕地撫摸著，眼神無比慈愛地說：“智能雙全，決勝千裏，
這就是朕的二兒子。”
最後扶起的是李元吉，李淵含笑說：“三兒，你也長大了。”
李元吉點頭：“父皇，兒臣跟著大哥二哥，學了不少東西。”
劉黑闥已經剿滅，天下太平。自晉末以來，四百餘年，戰亂不斷、民不聊生、田園拋
荒、士民離散，而今終於天下大定，百姓休養生息、發展生產、富足生活，成為頭等大事。
李淵深慕聖人之行，決定親自躬耕，以勸獎農桑，並詔令諸皇子、貴族、文武百官、各州縣
官員，俱要抽出時間，親自下鄉躬耕，訪問民間疾苦，並舉孝廉。
皇上祭田親耕，這可是大唐開國頭一回！長安百姓前一晚就紛紛出城，要去先農壇仰
望皇上的風采。蕭怡妃、尹德妃、張婕妤也要跟著李淵前去先農壇。三位皇子更早早就到
了玄武門等候聖駕。
高升打開車簾子，請李淵上車，李淵抬腿正要上車，突然天旋地轉，趕緊扶住高升肩膀
才沒有跌倒。
眾人神色驚慌地看著李淵，勸他回宮休息，祭田之事日後再說。李淵站了一下，稍稍
緩過勁來，說：“祭田親耕，祈禱五穀豐登，乃社稷大典，萬民所係，豈可兒戲？走！”
蕭怡妃神色鎮定，悄悄吩咐傳太醫到先農壇候命。
鑾駕轆轆滾動。天子儀仗護送李淵皇輦出了玄武門，與在玄武門外的李建成、李世
民、李元吉會合。
禦林軍開道，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依次而行。天子儀仗和李淵皇輦威武行進。街道
兩邊百姓紛紛下跪。
046
皇家隊伍正行進在郊區官道上，突然一陣大風吹來，飛沙走石，旗幟獵獵飄揚，天子儀
仗有些混亂。
大風吹進皇輦窗口，李淵剛起身，伸頭看窗外，突然身體重重一挫，口鼻歪斜，向後一
仰，歪倒在蕭怡妃身上。
兩邊的尹德妃、張婕妤連連驚叫“皇上”。
李淵已經說不出話來，瞪大兩眼看著蕭怡妃。
蕭怡妃對尹德妃、張婕妤說：“不要叫喊！皇上可能中風了，說不出話來。但皇上心
裏清楚，是不是皇上？”
李淵用力點一下頭，又死死盯著蕭怡妃，口水外流。
蕭怡妃又說：“皇上，祭田大典不能取消？”
李淵用力點頭。
蕭怡妃看看窗外，問：“何人替代皇上？太子、秦王、還是齊王？”
李淵目光轉向窗外，又看著蕭怡妃，都不點頭。
蕭怡妃當機立斷，命鑾駕立即回宮，宣太子回宮侍疾，由秦王殿下代替皇上去農壇祭
田，代父躬耕。
李淵一一依次點頭。
皇子們一無所知，騎在馬上，興致勃勃地走在隊伍最前麵。
李元吉滿臉興奮，好久不出門，都快把他憋壞了。謝天謝地，父皇親自躬耕，終於有機
會離開長安了。
李建成和李世民寵溺地看著任性的弟弟，兄弟三人之間回蕩著一種久違的暖暖的氣
息，仿佛又回到了少不更事的孩提時代。可惜李元霸已經不在了，李世民心中掠過一絲黯
然。
這時，李元吉突然叫了起來：“咦，父皇鑾駕怎麼回去了？”
大家勒住馬，回過頭去。鑾駕已經往回走了，禦林軍後隊作前隊，跟隨而去。
三兄弟正茫然，高升騎馬跑了過來，滿臉著急地說，皇上有緊急公務回皇宮處理，請太
子跟隨前往。祭田躬耕，由秦王和齊王殿下代行。
兄弟三人疑惑地交換了一下眼色。
寢宮內，李淵已經奄奄一息。李建成、蕭怡妃、尹德妃、張婕妤侍立在側。一個老太醫
正在把脈。
好一會兒，太醫才收回手，沉重地說：“回太子，皇上乃是偶感風寒，淤結於脾髒之內，
此風症之疾，不……”正在此時，李淵的手指迅速捏了一下太醫把脈的手。
太醫連忙改口：“不……不祥之症也。”
李建成大驚，呆呆看著閉目歪嘴、流著涎水、麵無表情的李淵。
太醫忙上安慰說，風疾雖是惡疾，但所幸搶救及時，也許不至於有大問題。隻是這病多
有後遺症，就是好了，也可能癱瘓，難以治理朝政了。
太醫不知，李建成更擔心的是，皇上暴疾，如果沒有旨意，朝中會大亂的啊。
蕭怡妃一直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一切，這時走過來說：“太子，皇上成了這個樣子，說
話是不行了。不過，皇上心裏還明白，待我問問皇上。”
李建成退開。
蕭怡妃看著李淵無神的雙目，說：“皇上，臣妾代太子請示朝政，如果皇上同意，就點
頭。不同意，就搖頭。”
047
李淵閉著眼，微微點頭。
李建成驚喜地說：“父皇點頭了。”
蕭怡妃轉身對太子說：“當前隻有太子和臣妾等人，萬一有事，無以自證。太子，快請
尚書右仆射裴寂、內史封德彝前來一起候旨。”
蕭怡妃坐在床上，麵對李淵。
李建成跪在病榻前，他身後，跪著戰戰兢兢的裴寂。側邊擺著小桌小凳，凳上坐著的封
德彝手拿毛筆，飽蘸濃墨，桌上攤開詔書稿紙，隨時準備記錄。
蕭怡妃神色鎮定地開口：“皇上，皇上龍體康複之前，由誰代為監國？我一個一個皇子
地問，皇上中意誰，就點頭。不中意，就搖頭。”
李淵點頭。
“齊王李元吉？”
李淵搖頭。
當問到李世民時，李建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裏，像給人一把揪住了似的，他的眼
神也無法掩飾地表現了他的憂慮，幸好，他看到李淵輕輕搖頭。
“太子代父監國？”
李淵輕輕點頭。
李建成故作平靜，努力壓抑住內心的狂喜。
封德彝奮筆疾書，擬好聖旨。
李建成含淚跪下，表示自己一定謹領聖命，代父監國，一定勤於政事，不負父皇重托。
先農壇是一個圓形土丘，四周插滿彩旗。上麵的平台上供著五穀雜糧，前麵有香案、
香爐。朗朗天色中，香煙嫋嫋，呈現出一片既隆重又熱鬧的氣氛。
李世民將手中的三炷香插在香爐裏，然後跪下。他身後，蕭瑀、長孫無忌、薛萬徹、馮
立等官員和百姓全部跪下叩首。
李世民、李元吉走下先農壇。
蕭瑀請李世民宣讀祭文。祭田結束後，就是親耕了。李元吉一臉好奇地問如何親耕。
蕭瑀斟酌著說：“按理應該皇上親自扶犁耕田，是否請兩位殿下合力完成？齊王牽牛，
秦王殿下親掌犁杖？”
李元吉聽了，話裏有話地說：“好啊，我牽著二哥的牛鼻子，二哥就得在後麵跟著
了。”
李世民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李元吉說：“二哥別生氣，三弟我隻是玩笑。我才不會耕
地呢，二哥你去代父皇躬耕吧，我在一邊看著。”
李世民也沒客氣，脫去外衣。蕭瑀忙登上先農壇，大聲宣布：“天策上將軍、秦王李世
民代替皇上，下田親耕！”
百官向迎麵走來的向李世民鞠躬。老百姓們更是紛紛歡呼。先農壇執事牽著綴有紅花
的黃牛，扛著黃緞子包裹的犁杖走來。
李元吉聽到老百姓歡呼的口號聲，臉上現出戲謔的神情。騎馬走過先農壇執事身邊的
時候，李元吉用手中的馬鞭猛然抽了黃牛一鞭。黃牛受驚，掙脫執事牽著的韁繩，撒開四
蹄跑了。執事扛著犁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切。
蕭瑀忙對正在挽起袖子的李世民說：“秦王殿下，黃牛受驚，跑了。”
李世民一呆，盯著執事問是怎麼回事。
執事戰戰兢兢地說是因為齊王殿下突然鞭打黃牛，黃牛才受驚跑了。
048
李元吉遠遠地看著李世民，一臉的幸災樂禍。先農壇上，鼓手敲擊著振奮人心的大
鼓。尉遲恭大步走過來，一彎腰把牛纖繩拉起。
李世民目光一振，臉上微露笑意。
尉遲恭什麼也沒說，把纖繩挽在肩上，低頭拉了起來。李世民掌好犁身，開始耕地。
犁鏵深深地插入土地，翻起波浪一樣的泥土。
田埂上，圍觀的老百姓口號聲和掌聲此起彼伏，大夥都被尉遲恭的神力深深震住了。
不知是誰起頭，百姓們突然振臂高呼：“秦王千歲！秦王千歲！”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歡呼
的行列，呼喊聲排山倒海而來，聲震寰宇。
蕭瑀走到李世民和尉遲恭前麵，說：“殿下，百姓歡呼如此，殿下給大家說幾句吧。”
李世民放下犁具，站上高處，充滿激情地說：“鄉親們！小王代父躬耕，乃是勸課農桑
之意。農業是一切民生的根本，我大唐初建，人民還很窮困。因為戰亂，很多老百姓還不能
回家種地。有想要種地的百姓，也沒有耕牛、沒有農具、沒有種糧。父皇體恤百姓，獎勵耕
織，奠千秋萬代之盛世。”
百姓崇敬地看著李世民，鴉雀無聲。
李世民：“天下承平，首先要獎勵耕織。我們的兵器，要鑄成農具，隻有這樣，才叫太
平盛世！小王派人買了一千頭耕牛，打造了四千件農具。今天在場的百姓，每家獎勵一頭
耕牛，四件農具。大家回去以後，努力耕耘，多打糧食，怎麼樣？”
百姓的呼聲驚天動地。
李元吉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神情嫉恨，一覽無餘。
回到宮中，眾人才知道李淵回宮並非有要事處理，而是急病。李世民穿過宮道，心急
如焚地向李淵的寢宮走去。高升在後麵急急跟隨。在走廊上，李世民遇到了匆匆而來的李
元吉。兩人也顧不上說話，相跟著走進寢宮大門，立即愣住了。
病榻上，李淵頭上蒙著帕子，氣如遊絲。太醫在一邊角落裏討論著藥方。
正跪在病榻前的李建成這時緩緩站起來。李世民和李元吉同時撲上前去，跪倒在病榻
之前：“父皇，父皇你怎麼了？”
蕭怡妃說明了情況，勸二位殿下不必哭泣，以免驚擾聖駕。
裴寂也走進來，彎著腰對李世民和李元吉說：“二位殿下，皇上口諭，皇上龍體未安，
由太子代父監國。我們還是去東宮議議朝政吧，這兒交給太醫。”
李世民和李元吉站了起來。
東宮，李建成居中而坐，李世民、李元吉坐在兩邊，對麵坐著裴寂、封德彝、蕭瑀等
人。
李建成說：“父皇突然中風昏迷，措手不及，請諸位前來商議，該如何是好？”眾人無
語。李建成看看裴寂，裴寂咳嗽一聲說：“太子是儲君，又是皇上欽定監國，依老臣看來，
在皇上龍體康複之前，太子監國，最為妥帖！”
大臣們紛紛點頭。
李世民也表示太子監國，理所應當，他一定全力輔佐。
李建成心中落下大石，臉上露出笑容。
眾人散去後，李建成、裴寂和李元吉進入書房。
李元吉覺得二哥不會乖乖聽大哥話，裴寂卻覺得秦王說話的時候，樣子很誠懇，不像
是違心之言。
李建成起身站到窗前，看著外麵墨一樣的夜色，自言自語地說：“二弟南征北戰，功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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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赫。但願在此關鍵時刻，他能和本宮一條心，把大唐的事治理好。”
李元吉不以為然，說：“大哥你不知道吧？今天二哥代替父皇祭田躬耕，那種作派，簡
直比皇上還要皇上。他還用秦王府的私產，買了一千頭牛，打了四千件農具送給老百姓。
百姓感恩戴德，山呼千歲。這哪兒是代父祭田，簡直就是謀逆！”
李建成也是一驚：“二弟給百姓發放耕牛和農具？”
“還不止這些，二哥還指示自己的領地，免費給農民發放糧種。大哥，二哥如此不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