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真相(3 / 3)

方才還從容溫和的雲清越,此時卻像完全換了一個人,麵孔因為憤怒而扭曲著,身上的星辰力在一瞬間暴漲,可想而知內心的波動。雲滅體會這他話裏的情緒,輕輕歎了口氣:“你這老東西活生生就是個瘋子!朋友在你心目中,究竟是什麼?”

他忽然反應過來一點別的:“你說你激風離軒探索雲州,是什麼意思?”

“既然你很快就要為我所用,我也不妨讓你先知道一些,”雲清越恢複了平靜,“我相信你已經查閱過史料,知道我在家族史上默默無聞,除了好酒貪杯之外,沒有絲毫作為。但事實上,除了我自己,沒有任何人知道,我的心中懷著怎樣的理想,當我看著周圍那些平庸之輩無知無趣的生活,心裏又有怎樣的鄙夷。”

“我可以想象,因為我的堂兄也懷有和你差不多的念頭吧,”雲滅思考了一會兒對方的話,回答說,“不過他采取的方式和你相反而已。我的堂兄故意展露鋒芒,讓所有人都怕他;你卻一定是那種深藏不露,試圖讓所有人都輕視你的人。但是很多事情還是需要有人替你去做,所以你利用了風離軒,對不對?他就是你的替身,通過他的眼睛,你雖然終日在寧南爛醉如泥,卻也能看到九州的一切,對不對?”

雲清越微閉著雙眼,陷入了回憶中:“你這麼說也不確切,我的確是想法子激他四處遊曆,然後將所見所聞都告訴我。但我也是真的把他當作我的好朋友,想用這種方法去磨煉他的性子,這樣日後他才能成為我最大的臂助。”

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看來甚至有些溫馨的笑容:“我這位風老弟啊,很喜歡冒險,很喜歡體驗新奇的事物,然而性子毛毛糙糙,最是沉不住氣。我隻需要有意無意地偶爾和他說起雲州的神秘與危險,然後苦苦勸他不要去涉險,他一定會忍不住而拚命前往的。我甚至早就替他馴好了雕,知道他一定會用得上的。”

雲滅冷笑一聲,正想說話,雲清越接下來的話卻立刻令他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可惜啊,我本來是想通過挑唆風雲兩家內鬥來找尋機會的,但那些抱殘守舊的人,隻看到在羽族內部爭權奪利,根本就難成大器。我看出他們不堪其用,隻能將目光放得更遠些了。”

“你的意思是說,風雲兩家勢成水火,是你挑撥的?”雲滅有些難以置信。

“我隻是想辦法加了點油而已,”雲清越皮笑肉不笑地說,“橫豎兩家都是要打的,那不如玩大一點,死一個人是死,死一百個還是死。”

雲滅心中本來還存有為了風離軒而生起的憤怒之情,此刻卻完全冷靜下來。他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一個真正的大奸大惡之徒,和他比起來,胡斯歸簡直算得上是善人了。他強迫自己拋開一切雜念,開始全副心神地思考如何對付這個怪物。

惡魔,他想起胡斯歸用來評價雲清越的話,這兩個字果然半點沒錯。

雲清越接著說:“雲州我已經暗中調查過很久了,那些稀奇古怪的傳聞絕大多數人都不相信,我卻深信不疑。在這樣一個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的時代,想要達成我的理想,就必須要敢為人所不能為,也隻有這種表麵上的蠻荒之地,才有我伸展拳腳的餘地。”

“那麼後來你留下的屍體又是怎麼回事?”雲滅問。

“他到雲州後,我和他通了好幾次信,也索要了一些迦藍花的花粉,然後一直在等待時機,最後終於被我等來了,就是那次風氏的突襲。我趁人不注意,擒住了一名風氏的殺手,讓他吞下了十倍份量的花粉。他很快變成幹屍,我隻需要把頭顱割下來深埋好,把屍體擺在自己的床上,任誰見了,都會以為死者就是我。而這之後風氏找不到此人,也隻會將他列入戰死名單而已。這樣我就可以安全地消失於人們的視線中,不為人知地去往雲州了。”

雲滅點點頭:“於是你也猜到了旋渦的秘密,來到了雲州。和風離軒探險家的思維方式不同,你隻對權力和力量感興趣,因此找到了操控星辰力的方法,就是你剛才所說的‘星源’,對麼?”

雲清越讚許地說:“我就是喜歡和聰明人說話,真是不費力氣。雲滅,我對你真是越來越滿意了。”

他轉過身,向著樹屋深處走去,雲滅別無選擇,隻能跟在他身後。穿過了幾條狹窄的小徑後,前方出現了一間毫不起眼的樹屋。但當雲清越走近後,樹屋在眨眼之間消失了,露出一道拱形的石門。雲滅剛剛跨進去,就感到一股巨力在拉扯著自己的身體,他明白,這又是一處傳送點。

眼前的黑暗消失後,他已經站在了一片鋪得很平整的高台上,寒冷刺骨的氣流提醒他此處的海拔甚高,四周更是雲霧繚繞,一片茫茫白色,大概是一座極高的山峰,然而當他走到高台旁向外俯瞰,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厲害。這根本不是什麼山峰,這座平台竟然沒有任何支撐,壓根就是懸浮於半空中的!

雲滅不動聲色,細細打量這座平台。平台大約十餘丈見方,厚度無法估量,四周毫無遮攔,也沒有其他飾物,除了地上的一個黑洞是兩人來此的“門”之外,隻在中央醒目地矗立著一尊雕像。雲滅下意識地扭頭,雲清越笑了起來:“別緊張,這東西不是用來吸取魂魄的,你盡可以放心地看。”

雲滅聽出此言非虛,於是將視線轉過去。乍一看,這像是某種不知名的怪物,身軀臃腫而不規則,頭顱大得出奇。仔細一瞧,那具臃腫的軀幹竟然是由數具不同的身體扭合而成,而且恰好對應九州的六個種族。這些身體極度扭曲,已經完全變形,彼此之間死死地糾結在一起,看起來像是親密無間,但從頭顱的表情可以判斷出,他們正陷於苦鬥之中。誇父的手狠狠掐著羽人的脖子,河絡的刀頂在鮫人的胸口,每一張麵孔都帶著栩栩如生的猙獰與痛苦,那種慘烈的殺意讓雲滅都感到頗不自在。在這樣一個近乎與世隔絕的高台之上,擺放著一尊如此令人不寒而栗的雕像,腳下是謎一般的雲州大地,令他有一種飄緲的不真實感。

“你別問我這雕像是誰雕刻的、象征著什麼,因為我也不知道。”雲清越說。他已經站在了雕像旁邊,手撫上麵的紋路,目光注視著遠處的雲霧,像是要看穿隱藏於其中的一切。狂風勁吹,他瘦削的身軀看起來完全弱不禁風,讓人無法相信他的真麵目竟會如此陰狠。

“但是我絕對相信,這不是人力可為的,那麼,它就是天神給我的恩賜,是天神要賜予我這樣的神器,成就我的心願。”他說。

雲滅沒有譏諷他,心裏想著“神器”兩個字,一時間心頭一片混亂。雲清越目光迷離,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許多年前我來到雲州時,心裏其實半點底也沒有,並不知道我究竟能找到什麼。風離軒很難得地在雲州呆了很久,但那也僅僅是由於雲州還有太多未曾探索的地方,仍然能激發他探險家的熱情,除此之外,他並沒有別的追求。而我在雲州的一年中,固然通過他發現了許多新奇的事物,也能為我所用,但都不能起決定性的作用。這樣下去,我充其量不過能贏下一場風雲兩家的內戰。”

“後來我就喜歡一個人在那座石頭的城市中亂轉。我不相信這座城市是無緣無故地矗立在雲州這片蠻荒之地上的,它的存在必然有其理由,很有可能就是雲州一切怪異之處的根源。我在城中四處尋找,幾乎將它的每一個角落都印進我的頭腦裏,卻始終未能發現什麼。那隻是一座死城,在時光的浸淫中一點點腐朽剝落,慢慢化為塵埃,而我的生命,比這一過程還要短得多。”

“有一天我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失落和悲傷,我牽來了一頭雷犀,開始在城裏瘋狂地四處亂撞,拆毀擋在我眼前的一切,以此泄憤。忽然之間,一座房屋倒塌之後,從廢墟中露出了一道石門。在它即將被拱倒的一刹那,我勒住了雷犀。我敏銳地察覺到,那就是我所苦苦追尋的奇跡,我稱它為星源。”

“就是我們剛剛穿越的那道石門吧,”雲滅說,“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這裏究竟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