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崩潰(2 / 3)

雲滅一生中從未如此感到惱恨和無力,再凶猛的人和野獸他都見識過,但星辰之力遠非人所能抗衡。他徒勞地發起進攻,用盡他這一生所學的所有高深武藝,甚至冒著精神力枯竭的危險強行再使用了一次羽爆術。但沒有用,半點用都沒有,在那足以摧毀大山、崩裂大地的星辰力麵前,凡人的血肉之軀根本不值一哂。雲滅被輕鬆地擊倒在地,然後被壓迫得無法動彈,就像他跟隨老師學藝的前三年那樣。他隻覺得全身的骨骼都要被那無窮無盡的恐怖力量所壓斷,卻連一丁點反擊的機會都找不到。

要不要屈服?這個念頭冒出來他就覺得不可思議,但它的確是自己真實的想法。為了心愛的女子,連我雲滅都會向別人低頭嗎?

那種一閃而逝的猶豫慢慢變得清晰,慢慢變得粘滯,再也無法壓下來。也許隻有到了那種兩難的境地,人才能麵對自己毫無虛假的內心。雲滅有些悲哀,甚至有些羞愧地發現,為了風亦雨,自己大概的確願意作出任何犧牲。

正當這位當世羽族第一高手——自詡的,未經公認——為了心中的折磨而困擾不堪時,忽然之間,腳下的平台震動了起來,隨著一陣清晰可聞的轟響,將兩人傳來此處的黑洞周圍出現了裂紋,而且裂紋還在不斷擴大,漸漸有斷裂之勢,黑洞之中間漸有微光透出。

有人在攻擊石門!雲清越驟然麵色大變。這個石門,是從穀玄域傳送到這塊空中平台的唯一通道,如果石門被毀,通道也就不存在了,他和雲滅將被困在這平台上無法離開,那他三百年來的辛苦都會化為泡影。然而此時用水、火、風、雷、土等任何一種具備實體的秘術方法去攻擊敵人,都有可能波及到石門,令結果適得其反。沒有選擇了,他毫不猶豫地抓住那塊星盤,將長針正向連轉數圈,調集所有他能控製的穀玄力,向著石門方圓數丈的範圍內釋放了出去。

此時如果有人站在最近的安全距離觀看,就將看到一幕超乎常人想象的奇景。一個小小的黑球出現在了石門上方,飛速地旋轉、擴大,化為氤氳的黑霧。黑霧所到之處,所有的樹木迅速變色、枯死,地上的花草頃刻間凋謝,變成黑色的塵埃。幾隻昆蟲還來不及逃跑,就已經腿腳朝天掉在地上,身子縮成幹枯的一小團,呈現出令人戰栗的黑色。

那是一種象征著死亡本身的黑色。

正在攻擊石門的是一頭雷犀,它正在用自己龐大的身軀一下一下地、用盡全力地撞擊著石門。這種曾被用來替代攻城機械的生物,擁有著堅硬的頭骨和巨大的力量,在它的猛撞之下,石門已經有些歪歪斜斜,眼看就要傾塌。但黑霧及時地裹住了它,它銅鈴般的的雙目立即失去了神采,渾身出現黑斑,巨大的身軀軟軟倒下,與地麵撞出巨響。

騎在雷犀身上指揮的自然是胡斯歸。他的反應倒是很快,一看到那黑霧靠近,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比起殺死領主和雲滅,恐怕還是自己保命更為重要,他從雷犀背上跳下,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拚命向遠處奔去,黑氣在他背後窮追不舍,但其擴散的速度在一點點減慢,最終停了下來,隻差著半尺沒有把胖子裹在其中。

胡斯歸卻仍然不敢停步,直到一口氣跑出了好幾裏地,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除了逃得性命的歡喜外,他還有些功虧一簣的懊喪:要是能多堅持兩分鍾,那石門就能夠被摧毀了。失去了這個機會,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下一次。他並不知道,平台上的領主固然鬆了口氣,但新的麻煩已經來了。

方才情急之下,為了盡快釋放出穀玄的黑氣殺滅敵人,領主把星盤轉得過量了,蘊藏於星流石中的星辰力源源不斷地湧出,似乎有失控的危險。雲滅注意到了這一變化,心中燃起了一絲渾水摸魚的希望。

“你別指望著會有什麼機會,”雲清越猜到了他的心思,“我早告訴你了,這不是真正的星盤,隻是一把鑰匙。現在我隻需要把鑰匙反向擰回去幾圈就行了。神器若不能應用自如,又怎麼能稱得上神呢?”

他捏住短針,反向撥去,但出乎意料的,剛剛轉了半圈,指針忽然一下失去了控製,開始瘋轉起來,但這種轉動是空的,就像懸空的車輪一樣,完全不能對機關施加控製。他心中一駭,手上加勁下按,指針還是不起作用。雲滅饒有興味地看著他低頭查看、仔細翻檢每一處角落、嘴裏大失風度地罵罵咧咧。最後他驀的發出一聲怒吼:“是誰!是誰破壞了轉軸?”

星盤上缺失了一塊鐵片,僅僅是一塊小小的鐵片而已,但卻是一個絕對致命的故障,因為隻有當星辰力釋放過度時,才需要反轉那根短針,這種時候一旦轉軸失效,隻會意味著一種後果——那就是整塊星流石的完全崩潰。而失去了星源,自己的身體也將不複存在。也就是說,即便自己現在通過石門回到穀玄域的地麵,也沒有任何意義了,那不過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星源崩潰,自己就必死無疑。

究竟是誰幹的?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除了他之外,原本應當沒有任何人有機會碰到這星盤,然而有一個人知道星源的存在——風離軒。他是唯一一個有機會接近石門的人,也隻有他了解自己的日常行動規律,能夠抓住那極短暫的時機通過石門到達平台上。

雲清越手足冰涼,一時間隻覺得五髒六腑空空蕩蕩的,腦子裏一片麻木。他終於明白了,風離軒這些年在死亡的威脅下對自己表麵上服服帖帖,一直盡職盡責為自己辦事,內心卻絲毫也不忠誠。這個傀儡冒著被自己處死的危險潛入這裏,卻並沒有立刻將星盤完全破壞,而隻是做了這麼一個小小的手腳,目的不僅僅是葬送雲清越的性命,最重要的在於,要讓雲清越用自己的手見證自己的死亡。而且不是瞬間的死亡,而是充滿了痛苦等待的慢慢的死亡。

為了這一天,風離軒等待了多久?他會在心中如何充滿快意地想象著這一幕?雲清越已經永遠也不可能知道了。

平台開始劇烈地震顫起來,四圍的空氣在看不見的奇特吸力下發出刺耳的尖嘯。當穀玄的碎片充分發揮作用時,可以吸收周圍的一切,連天空中飄散的精神遊絲都全部被消解。雖然這塊平台具備特殊的保護力量,令兩個人暫時免受其害,但這樣的保護不知道還能持續多久。

雲滅雖不清楚其中的前因後果,但從這塊穀玄碎片的逐漸崩潰和雲清越的反應,隱隱可以猜到一點原委。那一定是風離軒幹的好事。

“遭遇背叛的感覺不好受,是不是?”雲滅一臉的同情,“你看,眼下就算我同意做你的副手,恐怕你也給不出什麼好處了。對了我差點忘了,你連自身都難保,你這具身體也維係不了多久了。你馬上就可以追隨你的好朋友風離軒而去。”

雲清越的臉上終於現出了那種徹底絕望的苦澀:“你說得對,不過既然我活不了多久了,也不會讓你繼續活下去。”他右手虛空擊出,雲滅下意識地閃開,卻聽見地上一聲轟響,回頭一看,那個用來傳送的黑洞已經被他毀掉了。

“我們就一起等死吧,”雲清越充滿怨毒地說。話音未落,平台的邊緣已經開始崩塌,一塊塊碎石往下掉落,卻聽不到觸底的聲音,可想而知此處的高度。清晰可聞的斷裂聲從腳底深處傳來,平台在劇烈震顫,預示著這塊來自穀玄的空中之石即將解體。

雲清越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算準了一切,卻無法算準最信任的人對自己的背叛。如今一切的雄心壯誌都在轉瞬間成了空談,對他而言,即將失去的性命倒顯得並不重要了。

雲滅似乎也不在意這一點,雙目隻是死死盯著綠焰中痛苦掙紮的風亦雨的影子,那個女子的生死懸於一線,什麼樣的從容鎮靜、算計謀劃都排不上用場了。他隻能像個莽夫一樣強行出手攻擊,然後被對手輕易地彈開箭支,再將他重重擊飛。此人倒是堅韌非常,強行把已經到了喉頭的血再咽下去,硬弩著又站了起來,而且站得比一支箭還要直。雲清越看他一眼:“你好象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命運?這裏是高空中,一旦平台解體,我們都會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雲滅一聲歎息:“看來你是變成泥人太久了,已經忘記了自己原本是什麼種族的,不如你現在趕緊和點泥捏一對翅膀出來,興許還能管點用。”他拚命要將雲清越的怒氣引到自己身上,希望對方暫時忘記對風亦雨的折磨。

雲清越冷笑一聲:“我看記性不好的是你,你還真以為羽人的翅膀是肉長的?”

雲滅心頭一沉,反應過來問題的嚴重性。羽人凝翅需要感應明月的力量,但是當穀玄爆發時,所有主星的星辰力都會被吸收,當然也包括明月的。

“放心,我們還有點時間,在你死去之前,我會讓你看到你的女人先死,”雲清越手按星盤,“我要讓你死去都不能安心!”

綠焰中風亦雨的影像在劇烈地抽搐著,那是雲清越加重了力度。雲滅深吸一口氣,回憶著鶴雪術中威力最大,卻也最為殘酷的終極殺招——羽焚術,那是用自己的身體作為武器的招數。在使用的一瞬間,所有的生命力都會化作爆發的力量,給敵人以不可阻擋的殺傷,然而這樣的代價是——犧牲自己的性命。而且這一招對眼前這個怪物能否奏效,那還很難講。畢竟星源還沒有完全崩塌,強大的星辰力還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