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它們全都變成了蛇,抬起頭來,開始撕扯自己的身體。蛇的尾巴全都像樹根一樣栽在泥土裏,黑洞洞的雙眼裏慢慢開出嬌豔欲滴的鮮花。
這個噩夢令父親醒來後胃口全無。他把濕透了的衣服換下,隻覺得心裏就像堵了一塊大石頭,亟需要透氣。
蛇穀裏的花兒都已經怒放了,滿山遍野一片燦爛的春光,紛飛於其中的蜂蝶彰顯著生命的活力。這樣的場景讓父親稍微好過了一點。他懶洋洋地躺在如茵的綠草中,沐浴著溫暖的陽光,強迫自己暫時忘掉那些令人不愉快的想象。但是好像又不能不想,因為戰爭迫在眉睫,他已經可以看到在障眼幻術的外麵,有更多的秘術師在尋找著秘術布置的方位。雖然上一批失蹤者完全沒有找到,但他們的失蹤讓人類更加警醒。這一回,有更多的士兵跟隨保護,雖然會因此幹擾秘術師們的精神力,導致效率的降低,卻至少不會再被偷襲全殲了。雖然慢,但是可靠。
穀主計算過,按照這樣的搜索方式,蛇穀能贏得的時間比之前預計的還要多,會有三個月之久。穀主躊躇滿誌,自信更充裕的時間能讓他培育出更厲害的邪獸,而得到狄弦這個有力的臂助,更是讓他如虎添翼。
可是狄弦究竟是什麼人呢?父親已經猜想過無數次了,始終不得要領。狄弦自己的說法很簡單:他曾向一個魅學習秘術,後來在九州各處跑馬幫賺錢維生,聽說了蛇穀的存在後,就趕過來了。但父親總覺得這個人身上還藏了許多事,但他就是不肯說,也沒辦法。
父親不著邊際地東想西想著,柔和的陽光與和煦的春風讓他漸漸睜不開眼睛,畢竟昨夜實在睡得太不踏實,他終於睡了過去。這一覺很安穩,終於沒有做什麼夢了,醒來時卻意外地發現,在障眼幻術的邊緣,站著一個人。一看背影他就認出來了,那是狄弦。
狄弦跑這兒來幹嗎?父親一陣困惑。他唯恐弄出聲音來,就這麼趴在草叢裏,忍受著螞蟻和其他飛蟲在他的身上鑽來爬去。他看見狄弦站在那裏,始終沒有動,好像在猶豫著點什麼,最後卻跺了一下腳,轉身走回了城裏。
我父親注視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心裏猜測著,他是不是在猶豫著是否出去和人類接頭的問題呢。越來越弄不明白狄弦想要幹什麼了,難道那個晚上隻是自己的錯覺?或者狄弦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蛇穀的事?
第二天一早狄弦又消失了。我父親已經對此習以為常,沒有去多想,但到了午間,穀主居然來找他詢問狄弦的下落,這讓父親有點摸不著頭腦。他想啊想啊,忽然想起了什麼,忙往城外跑去。
他來到了曾經帶著狄弦走過的那條捷徑,既能在冬天翻越積雪,也能在春天繞開穀口的大路,以免被人看到。父親仔細查看了那條小徑,發現了幾個還沒消失的腳印,看鞋印的大小,應該就是狄弦。
穀主來找父親時,一臉的焦急,因為培育邪獸的進程耽擱不得,但狄弦偏偏在這麼要緊的關頭跑出去了。父親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是沒辦法了解這個人。
好在狄弦這次隻出去幾天就回來了,沒把穀主的頭發全給愁白了,父親問他出去幹了些什麼,照例沒有得到回答。倒是他回來的當天發生的一件與他無關的事,吸引了父親的全部注意力。
那一天父親正坐在一間無人居住的民居的屋頂上,無聊地看著偶爾路過的同族們發呆,連扔點小石子或是漿果戲弄他們一下的興趣都沒有。那一對被捆綁的青年男女就在那時候進入他的視線。
那是一對很年輕的夫婦,以十七八歲的青年人為模板凝聚而成,算起來真實生存的年齡也不過有五六歲。他們為人很和善,和我父親的關係一直不錯,所以眼下突然看到他們被牢牢地捆住押走,父親很是愕然。
他溜下房來,悄悄跟在後麵,跟隨著押送他們的七八個魅來到了議事廳,一臉嚴肅的穀主正在那裏等著他們。父親從窗外窺視,有些不安地發現,穀主臉上帶有他多年來都未曾見過的殺意,這讓這位平時一直顯得很慈和的老人多了幾分猙獰之態。
兩個年輕人卻十分驚惶,尤其是女子,臉上的眼淚沒有幹過。她一直在低聲哀求著什麼,但離的太遠,父親也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他隻能看出,兩個人雖然不能動,神態卻很激烈,女的苦苦哀求,男的驚恐中帶有怒氣。這是要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