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熱戀的殤逝
1932年7月13日,蕭軍帶著裴馨園寫給蕭紅的信,來到東興順旅館。這一天,蕭紅和他由陌路人到戀人,發生了不可思議的戲劇性變化,也成了長久以來被人津津樂道,不斷神化的佳話。這種閃電般的結合是怎樣產生的呢?從他們寫於當時的,諸如《燭心》、《春曲》、《幻覺》等詩文中,可以描繪出讓人感歎不止的一幕。
當蕭軍這個陌生人把老裴的信交給蕭紅時,她是“那般的興奮”,原來她以為是北京的李潔吾來信了。讀著老裴的信,她的“手指有些顫”,“臉色也是在升沉不定的幻變中”。讓舒群等人感動的蕭紅,並沒有引起蕭軍更多的關注,他把書信交給蕭紅後,已準備“立刻就要歸來”,蕭紅卻做出了令他意想不到的舉動。
蕭紅把身子“緊偎在門旁”,怕來人“交了信便出去,而不能得到些消息”。如果不是她堵住門,如果不是她說了一句令蕭軍感興趣的話,真不知蕭紅的情史會往什麼方向發展。蕭紅“指點那信中”三郎的名字說:“我很喜歡這個人,我要同他談談。”
蕭軍的興趣被“意外的”勾起:“你為什麼要喜歡他?一個魯莽的流浪兒!”
“因為讀過他寫的一篇《孤雛》,裏麵是有對我脾胃的幾句話!”蕭軍在《燭心》裏,記下這段對白後小房間裏兩位主角的動人場麵:“於是我們更斜對地坐在那張桌子邊,可憐的我們竟那樣相互地凝視起來了。誰也似乎找不出第一句應該說什麼來,我看著你那慘白而憔悴的臉色,不充血的唇……紛披過肩的長發,還間雜著幾條銀般的絲……畸娜即指蕭紅!除開你那雙智慧的眸子,光灼得有些異樣之外,我真找不到他們所說你的瘋狂在那裏喲!也許我的眸子早就瘋狂了吧!”
“那時我卻隻覺到這世界上隻有你是美麗!——這樣的話也寫給過我曾愛過的一位少女——不知什麼緣故,我隻是要俯向你的懷中去哭!哭!哭個盡夠!”但是他控製住了衝動,怕因此嚇壞了蕭紅,會把他“一腳蹬出門外”。
蕭軍開始在房裏走動,他看到了扔在床上的詩作《春曲》,竟動情地讚美到:“我看過你的詩,興奮得幾乎使得跳起來,誰再敢說哈爾濱無女人哪?”“姑娘啊!春天到了……”蕭紅,這回真是春天到了,瘋狂吧,因為它是短暫的!瘋狂之後,將會出現令人不安的“幻覺”,所以趕快珍惜這瘋狂和短暫的熱戀吧!
蕭紅被狂熱感動了,“赤裸裸地什麼全說了”。她談到自己的“幼年”,談到自己的“友人”,談到那個汪恩甲。她不對汪恩甲懷著希望了,她此時相信汪恩甲已“拋開”了自己,被熱戀燒暈的女人抓住了眼前的機遇。蕭軍在傾聽,他沒有談自己,“至於我愛你的主因,恕我不能說給你”!他還沒有勇氣說出他已有了十年的婚史和另外的紅唇。
這有什麼?此時此刻,被愛欲之火燒暈的蕭紅大概根本不想了解對方的過去!“隻要你愛我!”如電影和小說裏描寫的一樣,蕭紅現在要的是能被人所愛,她的心被傷得太厲害了。“隻要那是真誠的,那怕就帶著點罪惡,我也接受了。”她後來如是說。當夜,蕭紅失眠了。胃裏充滿了饑餓,“僅吃了一些大蔥,一杯冷茶”。不過,一想起戀人的笑容,“便比吃什麼全飽了”。白天的常ò讓她興奮,讓她喜悅,讓她瘋狂!《春曲》應該再寫下去,愛的春天到了,比驕陽的夏季更噴著激情。寫完《春曲》(二),她又寫下《春曲》(三):
你美好的處子詩人,
來坐在我的身邊,
你的腰任意我怎樣擁抱,
你的唇任意我怎樣的吻,
你不敢來在我的身邊嗎?
詩人啊!
遲早你是逃避不了女人!
7月14日夜,蕭軍又來旅館幽會蕭紅,讀著《春曲》,兩顆心碰撞了,靈與肉碰撞了。蕭軍驚歎:“我們不過是兩夜十二個鍾點,什麼全有了。在他們那認為是愛之曆程上不可缺的隆典——我們全有了,輕快而又敏捷,加倍的做過了,並且他們所不能做,不敢做,所不想的,也全被我們做了……做了……”
蕭紅被愛的火烤暈了,她的心底不斷翻唱出《春曲》,從一至六,六首《春曲》唱得她“沒有一點力量”。蕭軍說:“愛慣就好了。”
不,蕭紅的心開始有些清醒,發出這樣的疑問:“我們的愛進展得太迅速了!太迅速時,怕要有不幸的事情發生在橫障我們吧!”蕭紅開始有了異樣的感覺,“我們錯了!”她的淚“源源的”“早是不能掩飾的沿流出來”。
“你不要錯會了我的意思。”她對蕭軍說,“我是說我自己錯了。不該愛了我所愛的人。”這位感覺敏銳的女人還有退路嗎?這位陷在債務纏身被禁錮的女人還有退路嗎?這位懷著身孕的少婦還有退路嗎?沒有,沒有,她隻能發出蒼白無力的警示:“我不許你的唇再吮到憑誰的唇!”
那位早已不是“處子詩人”的戀人,說出了自己對愛的原則:“愛便愛,不愛便丟開。”蕭紅忍讓了,“我們隻享受這今朝吧——來擁抱我……緊些啊……她的心是不是在流血!”“我卻想不到我的交待,竟辦得這樣順手啊!”蕭軍明白他已擒住蕭紅的心,這女人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