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能救了我?”(1 / 3)

26 ‘‘什麼能救了我’’

1937年的元旦,蕭紅有生以來惟一的一次在異國度過新年。日本人民在軍國主義統治下,“生活完全是陰森的”,注定這個新年沒有一絲新喜氣象。1月4日,她給蕭軍寫去隻有70字的短信,提到:“新年沒有什麼可樂的事可告,隻是鄰居著了一場火,我卻沒有受驚。”

她多次表示沒有回國的打算,甚至還想去法國研究繪畫,她還有了新一年的創作打算。1月9日,她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日本郵船“秩父丸”上,她悄悄回國,中斷了在日本的學習和創作!是什麼促使她做出這個決斷?至今仍是個謎。

1月10日,蕭紅發表了《永久的憧憬和追求》,這是她上年12月12日在獨寂的東京寫成的。在她“孤獨得和一張草葉似的”時候,寫出了對祖父的懷念。祖父是“溫暖”和“愛”的化身。她是從祖父那裏,知道人生除掉冰冷和憎惡外,“還有溫暖和愛”。此時,在物質上她是“溫暖”的,精神則浸在“苦杯”中,她渴望情感上的溫暖和愛,追求它,憧憬它,未來會得到嗎?它也應該是“永久的”。

顯然,半年的分離對兩個人沒有產生“小別勝新婚”的效應,反而愈發不可收拾,頗是狼狽了。回上海兩個月後,3月15日,她把在日本寫成的長短句,整理成34首,以《沙粒》為題公開發表,把心靈的傷痛再一次公之於眾。這表明她已不再對兩人的世界保存什麼幻想了,這是絕望中的呼喊!請看集納在蕭紅胸中的“沙粒”:

《沙粒》

七月裏長起來的野菜,

八月裏開花了。

我傷感它們的命運,

我讚歎它們的勇敢。

我愛鍾樓上的銅鈴,

我也愛屋簷上的麻雀,

因為從孩童時代他們就是我的小歌手嗬!

我的窗前結著兩個蛛網,

蜘蛛晚餐的時候,

也正是我晚餐的時候。

世界那麼大!

而我卻把自己的天地布置得這樣狹小!

冬夜原來就是冷清的,

更不必再加上鄰家的箏聲了。

夜晚歸來的時候,

踏著落葉而思想著遠方。

頭發結滿水珠了,

原來是個小雨之夜。

從前是和孤獨來鬥爭,

而現在是體驗著這孤獨。

一樣的孤獨,

兩樣的滋味。

本也想靜靜地生活,

本也想靜靜地工作,

但寂寞燃燒得發狂的時候,

煙,吃吧!

酒,喝吧!

誰人沒有心胸過於狹小的時候!

綠色的海洋,

藍色的海洋,

我羨慕你的偉大,

我又怕你的驚險。

朋友和敵人我都一樣的崇敬,

因為在我的靈魂上他們都畫過條紋。

十一

今後將不再流淚了,

不是我心中沒有悲哀,

而是這狂妄的人間迷惘了我了。

十二

和珍寶一樣得來的友情,

一旦失掉了,

那刺痛就更甚於失掉了珍寶。

十三

我的胸中積滿了沙石,

因此我所想望著的:

隻是曠野、高天和飛鳥。

十四

蒙古的草原上,夜

和羊群一樣做著夢,

那麼我將是個牧羊的赤子了。

十五

偶然一開窗子,

看到了簷頭的圓月。

十六

人在孤獨的時候,

反而不願意看到孤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