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黑色的戰火
12月6日,端木蕻良的好助手袁大頓回東莞結婚去了。在蕭紅近半年的生病中,他一邊協理端木蕻良辦刊做好編務,一邊又義務地幫助端木蕻良護理蕭紅。家裏雖有女傭,一些事卻是離不開他去辦的。他還是文協領導下的“文藝通訊部”的青年骨幹。對於這樣樸素忠厚的年輕人,端木蕻良和蕭紅都心存感激,熱情祝福他幸福。辭行時,袁大頓約他們方便時去他老家住些天,那裏風情淳樸,環境幽靜。一個婚假也隻有幾天,轉眼即可回來,豈料一別,他就再也見不到蕭紅了。直到20世紀80年代,他才在北京重又見到端木蕻良,人事皆非,當年的小夥子,已是年紀一把了。
12月7日,是個星期日。日本空軍偷襲珍珠港,對美國太平洋海軍基地狂轟濫炸,美軍措手不及,損失慘重,這就是著名的“珍珠港事件”。可是香港的和平居民對此還一無所知。
12月8日,日本政府頒布了對英、美兩國宣戰的天皇詔書,太平洋戰爭爆發。
12月8日,也就是夏威夷時間12月7日,由於兩地在國際日期變更線兩側,因此是同一天,兩個日期。這天,日軍一邊偷襲珍珠港,重創美國海軍基地,一邊空襲英國殖民地港九地區,首先輪番轟炸九龍啟德機場,扼斷香港地區惟一與外界聯係的航空線。同時,日軍第38師團,分兩路沿青山道和廣九鐵路,南進襲擊新界和九龍半島。
罪惡的戰爭已經爆發,香港的善良市民還以為是港英當局在搞演習。
薩空了在當天的日記裏寫道:“早8點,剛剛起床,突然淒厲的警報笛聲四起,連日香港本在緊張的神經戰空氣中,不斷地防空演習,一道道的緊急疏散命令,但在傳統的大英不可侵犯的傲氣氛圍中,香港居民幾乎沒有人肯信日本真會侵襲香港。就是一些研究國際問題的人們也不相信,日本會在1941年發動太平洋戰爭。所以這一天的警報傳出後,全港居民,誰都以為又是防空演習。”連鄰居範長江也說:“據報告是演習。”
不久,從九龍深水埗過來的車,帶來了啟德機場、深水埗英軍兵營被炸的消息,人群騷動起來,爭著登上汽輪、舢板渡海向香港本島逃命。
警報聲、飛機聲、轟炸聲、高射槍聲交織成殘酷的聲障,無情地刺激著蕭紅的耳膜。震蕩的聲浪引起激烈的頭疼,她捂住雙耳,死死偎在端木蕻良的懷裏,不放他走一步。端木蕻良此時該辦的事太多了。他應該去銀行取錢,戰火一起物價飛漲,蕭紅的病更離不開費用。他還不知道,此時銀行提款都是500元和100元的大票,而一元港幣中午的購物量已比早上8點相去甚遠了。他還應該去買一些糧食,尤其蕭紅離不開食品和營養品。其實也晚了,港英當局已下令統製糧食,不到一小時,各食品店的麵包被搶售一空,排隊等候的人還不甘心離去。
種種緊急應辦的事都顧不上,眼下最主要的是讓蕭紅的情緒穩定下來。他們想到了柳亞子,於是端木蕻良寫了一張便箋托人捎去。柳亞子還不知道戰爭已起,寫個回條說是演習,叫蕭紅放心。後來報館來人,才知是戰爭,他又冒險趕到樂道來安慰蕭紅。蕭紅當時非常害怕,要逃難不能行走,任誰的心裏也是惶恐的。
恰在端木蕻良束手無策時,於毅夫來了,他既是他們的朋友、東北同鄉,又是當時香港地下黨方麵與他們聯係的領導人。這層關係是隱秘的,並不為外人所知。有了強大的組織後盾,蕭紅懸著的心放下了,開始共同商議對策。於毅夫帶來可靠消息:九龍不保,立即過海到香港。他的夫人和孩子已在香港安排,專門來看看端木這兒有什麼困難,於是商定當夜渡海,現在分頭去做準備。
端木蕻良正在安排如何抬走蕭紅的忙亂中,隔壁電話鈴響了,跑去一接,原來是9月底來港的駱賓基電話辭行的。他為端木蕻良這幾個月對他的照顧表示感謝,由於戰爭他想回內地去了。端木蕻良正需一個幫手,駱賓基單身一人沒有負擔,不及多想便提出請他暫時留下幫急。駱賓基答應了,表示很快從香港過來。端木蕻良鬆了一口氣,趕快過來告訴蕭紅。
駱賓基是9月28日左右從桂林經澳門抵達香港。到港一周,10月5日正逢中秋節。舉目無親,身無分文,這位普通文藝工作者落腳艱難,因此以東北同鄉身份打電話到《時代文學》,希望端木蕻良能援手安置他。端木蕻良並不認識他,隻是看過他寫的一些文學作品,人在難處怎能不援助呢?端木蕻良立刻約見了他,並征得周鯨文的同意,把駱賓基安頓在《時代批評》的職工宿舍裏。
當年安置駱賓基的情況,當事人張慕辛(又名張庭珍)那時是《時代批評》的年輕編輯,與駱賓基一室同住近兩個月,他晚年給端木蕻良的信中回憶道:
我們在當時都不認識他(駱賓基),因為他是東北作家,因而聞名。他當時是因皖南事變後,緊急情況下,從國內逃出來的。到澳門時,已無旅費出港,當掉行李買的船票。他到港的情形我不知道,當時是你寫信給林泉和我,要我們照顧他。他先(去)時代書店,找到林泉,林當時是時代書店的經理,我在《時代批評》做編輯,住在《時代批評》社的宿舍,有兩間房,隻住林泉、董秋水和我三個人。請了一個女工給我(們)做飯,老駱便住在我們宿舍裏。大家都是同鄉,我們很熱情接待他。在一起食住,每晚請他到安樂園去喝茶。為了便於他寫作,我們給他安置安靜的寫作環境。白天我去上班,他在家中寫文章。當時《時代批評》特意給他留出版麵,他的第一篇小說《生活的意義》,描寫南方部隊戰士的生活,是我送去付排,並作了初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