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這項提議,聞一多、潘光旦、錢端升等人則反其道而行之,弄出一個反提議,即“要求政府將李宗黃立即撤職,如不能辦到,則全體辭職”。[22]這個反提議再度將事情繞回過去一直爭論不休的“先複課再懲凶,還是先懲凶再複課”的老路上來。於是兩派之間就這一提議和反提議,你來我往拉鋸式地進行了長達5個多小時的爭吵,未分勝負。傅斯年氣喘籲籲,用他那龐大的煙鬥不耐煩地敲得桌子“啪啪”亂響,而聞一多則不時地放下記錄的筆杆,手攥比傅氏小一號的煙鬥,邊抽邊與傅展開激烈論爭。相互之間越爭越惱火,越論越偏離主題,聞一多在猛吸了一口煙後,對傅斯年大聲道:“這樣,何不到老蔣麵前去三呼萬歲!”[23]據當時出席會議的張奚若說聞一多這是揭傅斯年的舊疤,很少有人知道的。於是,張與其他教授開始勸解,謂“大家爭執,何必重提以前的舊事”雲雲,意在指責聞一多有些過分而此時的傅斯年臉漲得比豬肝還要黑沉默了足有兩分鍾,突然立起小山一樣的軀體振臂高呼:“先生們——”略做停頓後,又用一種顫抖的聲音急促地喊道:“有特殊黨派的給我滾出去!”[24]接著又高呼:“布爾什維克給我滾出去!”
麵對傅斯年的叫罵與呼喊,聞一多忽地站起,怒氣衝衝地對傅道:“我就是布爾什維克!”[25]意思是你想怎麼著?這一極具挑戰意味的口氣,令傅斯年更加暴躁狂怒,他把大字號煙鬥往桌上“砰”地一摔,劇烈的碰撞使煙鬥蹦跳著帶動風聲從馮友蘭耳邊擦過,馮氏為之失色。傅斯年複大聲喊道:“你這個布爾什維克給我滾出去!”
這一聲明顯帶有顫音的叫喊,令在場者大為震驚,眾人用一種近乎陌生的眼光打量著這位當年五四運動學生領袖、北京遊行隊伍總指揮,目前的聯大常委兼北京大學代理校長兼北大文科研究所所長兼中央研究院史語所所長兼國民參政員傅斯年,心中百感交集,大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慨。當眾人把傅斯年強行按回椅子上,坐在身邊的馮友蘭伸過腦袋,悄悄對傅斯年半開玩笑地說:“你原來也是個學生頭頭,專門跟學校當局鬧別扭。現在別扭鬧到你頭上來了,真是‘請看剃頭者,人亦剃其頭’。”[26]傅瞥了一眼馮友蘭,鐵青著臉,隻顧猛喘粗氣,已說不出話來。
此次會議在無休止的吵鬧中總算熬到結束,最後形成三項決議,大意是:本會代表於明日起召集學生自治會全體代表,勸導學生複課,並聽取其意見。擔任書記員的聞一多在關鍵的第三項中記錄為:“本會認為本星期四應行複課。”會議主席周炳琳在審查中認為該記錄不夠明確,乃改為:“勸導學生時與說明本星期四務必複課,如不肯複課,教授同人隻好辭職。”但又加了一個附加條件:“隻要星期四(20日)整天中有一個學生上課,教授就不集體辭職。”[27]
聞一多等人一直吵鬧堅持的那個反提議方案,在本次會議中遭到斷然否決,未能寫入會議記錄。對此,中央社昆明分社於當日發往重慶的電訊稿明確說道,“今下午全體教授會議中,兩常委報告此次經過後,各教授一致堅勸勿辭職,並決議於18日全體教授再勸導學生一次,如在20日不複課,即總辭職。同時亦希望政府早日罷免李宗黃”[28]雲雲。
教授會在紛亂爭吵中形成的這個決議,依然沒有得到學生自治會代表認可。梅、傅等派出各係主任與大批教授加緊做學生的勸導工作,姚從吾等國民黨聯大支部負責人全力以赴,集結校內黨團力量,或明或暗地對學生進行內部拉攏、分化、瓦解,各派力量皆憋著一股氣進行最後一搏。此時,眼看杜魯門總統已公開宣示對華政策,要求國民黨必須擴大政府基礎,容納國內其他政治勢力,實行民主改革,而馬歇爾的專機已在中國落地。對國民黨政府而言,昆明學潮問題已到了必須攤牌的最後關頭。
12月18日上午,盧漢給蔣介石發出特急密電,稱“對於學潮最後之處置工作,業已就緒”,目前“做最後努力”。並暗喻,如果勸解失敗,即以武力解決之。
刀已出鞘,箭在弦上。
12月18日下午3時,蔣介石給朱家驊發出一封蓋有“中華民國國民政府”紅印的“國民政府代電”。文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