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飯莊’是個中檔莊稼院飯店,當地也算小有名氣,胡強來吃過兩回。
近幾年,省城各地興起東北本土美食,人們也喜歡吃地道的綠色東北菜。莊稼院講究兩個字,一個是‘土’,一個是‘笨’,笨雞、笨鴨、笨鵝、笨豬……時令蔬菜、醬炒燜燉,各種土菜都做得味正量足,很受歡迎。
還沒到十點,已經坐了許多桌,店裏人望著這些坐著漂亮小車來,卻一個個穿得賊埋汰的客人,感覺像一群餓狼衝進了羊圈,那眼睛都藍哇哇的!
民工們雖然都饞蟲上串,可多少有點深沉,找到位置坐那很安分。偶爾對上周圍服務員的鄙夷嘲諷目光,還有點不好意思,顯得很拘謹。
胡強和趙東河領著第二波人進來時,飯莊裏的氣氛頗為怪誕。服務員站在四周,對這些民工指指點點,厭惡神情溢於言表。反倒這些在座的客人都小心翼翼地坐在那,一個個低著頭,眼睛四下偷瞧,像做賊似的!
他們知道自己穿的寒慘,很在意別人的目光,怕別人瞧不起自己,也怕弄髒碰壞東西,坐在那都不敢亂動,即使說話也是交頭接耳,連個大氣都不敢喘。
趙東河的花花臉,也引來不少嗤笑。
胡強見這場麵,微微皺眉,高聲喊道:“大夥放敞亮點,到了這俺們就是‘爺’,把爺們的架子都端起來!”
“媽的!都是出來打工的,誰瞧不起誰啊?!”趙東河瞪了眼旁邊笑自己的小姑娘,罵道:“這裏坐的,說不定哪個就是你二大爺!”
這小子扯著公鴨嗓,把大堂震得直晃蕩,還在那抻脖子起高調:“都給我放開了,哪個玩意敢怠慢咱爺們,把這破店砸稀碎!”
他一喊,這些民工自然放開不少,說話聲也亮堂了,屋裏的氣氛也活耀起來。可那邊的經理卻嚇了一跳,他還真怕這幫山貨耍驢,看樣子都窮的叮當響,真若砸完了找誰賠去?!
經理趕緊按店規矩高聲唱起:“丫蛋們,待妾(客人)嘞~~~!”
那幫小服務員也都有所領悟,一個個笑姆嗬地給客人倒茶,嘴上還都賊甜:“大舅請喝茶!”
她們也知道,自己沒資格瞧不起人家,都是農村人兒,裝啥高尚人兒?真說不定哪個和自己有親戚。
店家一熱情,客人也放肆許多,對這些小姑娘稱呼也變了,‘丫蛋’‘老妹兒’‘閨女’‘丫頭’一時間,飯莊裏還真像個‘莊稼院’。
一百五十來人,坐了滿滿十三桌,胡強讓每桌人點一個菜,每個菜十三桌都得有,不許重樣。
莊稼院點菜沒有菜本,菜樣都在牆上掛著,看起來挺有食欲,原材料也都在廚房外擺著,看上哪個直接讓廚師拿進去做,池子裏有魚自己去撈,一排鐵鍋裏各種燉菜自己選,要的就是個實在!
大夥也不客氣,往牆上瞅菜譜,百十號人都往肉上盯!最後點出十三個菜,全帶肉!
溜達雞燉小蘑菇、土豆燉大鵝、醬脊骨、紅燒排骨、血腸川白肉、醋溜大腸頭……連條魚都沒有。胡強站吧台瞅這菜單都膩味,他也理解大夥肚裏缺油,又點了個醬燉胖頭魚、蘸醬菜,又要了個鹿肉菌鍋,湊了十六個菜。
胡強看人太多,酒要的是純釀的散白,啤酒供不起。經理見大夥都餓狼哇的,每桌又加了十個韭菜盒。
熱菜上桌,倒酒開喝。五十六度的散白,一杯杯往肚裏整,大堂裏熱鬧非凡,這些民工吃得滿嘴冒油,喝得滿腦瓜子冒汗,瞅著都過癮!
相比之下,胡強這桌還算消停點,他一邊喝酒一邊聽趙東河講他這段時間的經曆……
趙東河算是出來最早的一批,頭場大雨過後,他就來了省城。那時候找工作的還沒現在這麼多,可他沒啥手藝,聽說海天工地招人,供吃供住工資一天給一百,他覺得不錯就來了,後來把自己的兄弟也拉進去。
可自打開幹就一直沒拿過工資,工頭說等工程款下來一起開。農村人實在,幹活得錢是順理成章的事,誰能想到後期這個事兒?
就這樣,趙東河帶著弟兄起早趟黑攪合塗料,一直當小工,偶爾也吊繩子玩兩把刷子。吃在工地住在工地,吃得越來越差,住得越來越冷,幹到完工也沒見到錢兒,這才鬧騰起要錢這個事。別看幹活時候他是個小工,到他嗎要錢時候他還成了小頭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