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水間湖麵上掀起驚濤駭浪,一波波翻卷著衝過殺手腳下的鐵索橋,撞向支撐高台的柱狀巨石。
水花飛濺到臉上比小石子打到還疼。漫過橋麵的水灌進雪靴,把他扭傷的腳脖子凍得越發僵硬。
什麼大風大浪沒見識過?多少次跟死神玩了親嘴遊戲?他怎麼可能在這地下三千米深的爛水坑裏翻船!
他罵了聲娘,強打精神,跌跌撞撞繼續朝高台走。
當他終於走下橋頭踏上高台時,湖水已經吞沒了台麵,漫到他大腿的高度了。
高台中央石墩四周的光幕,東南北三麵已經升起,在石墩上方合攏,形成了一個三米高的光錐。
西邊這最後一麵光幕也向斜上方延伸出一米五六,眼看就要和那三麵光幕接到一起,完全罩住石墩了。
殺手把牙刀往口袋裏一揣,忍著疼痛、寒冷和失血帶來的暈眩,迎著劈頭蓋臉澆下來的冰浪,蹚著水拚命趕到西邊的光幕前。
看似薄如蟬翼的光幕,抓在手裏卻分量感十足,抬腿跨過去的時候就像翻越高速公路的隔離帶護欄似的。
翻進光幕後,他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他幾乎能聽見自己後背傷口撕裂時發出的吱啦聲。
幾秒鍾後,他緊閉的眼皮前忽然一亮。
他睜眼一瞧,西麵的光幕已經和另外那三麵光幕在石墩上方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密閉的四棱罩。
洶湧的湖水打著旋兒發瘋般撞向這光罩,然後繞著石墩擰成一根巨大的水龍卷。
眨眼,水龍卷就衝破高台上方交織的粗藤,噴射出去。
躺在石墩上,仿佛躺在沉入深海的四棱水晶塊裏,透過晶瑩剔透的光幕,可以看見許多雪燈蛾的屍體像白色的大魚一樣在周圍充滿氣泡的水浪中隨波逐流,朝上方卷去。
殺手掙紮著站起來時,感到血像溫水一樣順著自己的脊背往下,一直流進褲腰裏。
他氣喘籲籲,痛不可耐,眼前不斷飄過一塊塊片狀的黑斑。
用不了一兩分鍾自己就會暈過去,他知道……不過……一兩分鍾綽綽有餘。
捅死兩個失去意識的人,一兩秒就足夠了。
他掏出牙刀攥在手裏,拖著腳朝並排躺在浮雕旁那對白癡走去。
走到跟前,他蹲下盯著他們的臉,西日莫麵如死灰,已經出氣多,進氣少。
沈浩天蜷著身子,側躺在西日莫左邊,右臂夾在他和西日莫身體之間,齊耳短發遮住了半張臉。
一個是他的青梅竹馬,一個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殺死跟自己有關係的人總是比殺陌生人更帶勁兒。
他會把他們的死亡過程在大腦裏加工成完美的影視資料,珍藏在甜蜜鄉的私人圖書館裏。
想回味的時候,隻要一根煙,一個適合發呆的地方,他就能隨時走進那幢仿照嘉業堂藏書樓“修築”的圖書館,從數碼資料室裏取出來,把它插進腦海深處的USB接口裏。然後……
就是無窮無盡的歡樂時光了。
殺手咧嘴一笑,挪沈浩天跟前時,又扯痛了背上的傷口,可他一點兒也不在乎。
他受過比這更重的傷,流過比這更多的血。
“殺手可是個風險行當。”他笑著,右手攥著玉露蟾的斷牙,左手掐住沈浩天尖細的下巴。
他把沈浩天的臉扭向自己,“打掉你一顆牙是我不好,現在還你顆又尖又大的,行了吧?”
沈浩天臉色煞白,雙眼緊閉,當然不可能回答他。
他也沒指望他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