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繼堯本是蔡鍔的老部下,蔡進京前推薦唐繼任雲南都督。雲南舉義是大勢所趨,滇軍上下都擁護蔡鍔,民心也是如此,他在當時的雲南實在是一個眾望所歸的人。但他堅持所有布告都以唐為首,以表明自己誌在討袁,不爭權力,自任護國軍第一軍總司令親臨前線。唐隻交給他“三千羸師”,和不足兩個月的給養。到後來已是“衣不蔽體,食無宿糧”。蔡鍔屢次請求增援,唐總是空言搪塞,沒有補充過一兵一錢一械。好在他誓師時就抱有必死之心,願與民國共死生,所以能以孤軍當大敵,他自認為“此次事業,較之辛亥一役,覺得更有光彩,而所曆之危險亦大,事後思之,殊壯快也”。
袁世凱一命嗚呼,戰事也就結束了,奇怪的是唐繼堯的援軍反而陸續向四川出動。蔡鍔在氣憤之下致電責問,曉以大義。他哪裏知道唐得到首義的美名,卻抱著大雲南思想,要把四川也變成自己的地盤。蔡鍔的死使唐順利成為西南大軍閥,據說言談之間“深以蔡死為幸”。
蔡鍔心地光明、純潔,生平不愛錢、不慕高官厚祿,他常說“人以良心為第一命,令良心一壞,則凡事皆廢”。他反對帝製,爭的不是個人權力,無非出於他的良心,出於他對艱難締造的共和國的忠誠。但“對於責任,絲毫不肯放鬆”,他是近代史上難得的一個紮死寨、打硬仗的人。與唐繼堯不一樣的是他並不想把四川乃至西南據為己有,在那個有槍便是王的動蕩亂世中,他是一個罕見的沒有軍閥思想的將領。陶菊隱說“自民國以來,武人解兵柄,棠愛猶存者,蔡鬆坡一人而已”。不幸的是當勝利降臨的時刻,他已病入膏肓,這一年冬天他就在日本醫院謝世,年僅34歲。他的早死是20世紀中國的一個重大損失。蔡鍔的死讓梁啟超悲痛欲絕,梁在挽聯中寫著:“國民賴公有人格,英雄無命亦天心。”
孫中山致電黎元洪提議以雲南起義日為中華民國的國慶日。六年以後,梁啟超還在講演中沉痛呼喚:“不死的蔡公啊!請你把你的精神,變作百千萬億化身,永遠住在我們青年心坎裏頭。”蔡鍔的精神的核心就是為四萬萬國民爭人格,而不是為一己圖私利。有了這種精神力量,他當年才會作出這樣擲地有聲的誓言,如果勝利則功成身退,不爭個人的名譽地位;如果失敗則獻身祖國,準備犧牲,決不逃往外國租界,也不流亡外國,使國事更不堪問。這是以生命捍衛共和的誓言。我以為,在這塊隻問成敗、不論是非,追逐權位者如過江之鯽的古老土地上,這幾句話尤其值得大書特書。
在中國近代軍閥多如牛毛的混戰局勢中,職業軍人中竟然產生了蔡鍔這樣一個人格高尚、目光遠大、讓後人隻能仰視的人物,是整個民族的大幸。我以為蔡鍔本質上是一個有知識分子品質的人,作為梁啟超心愛的弟子(即使在他聲望如日中天之時,他對梁始終執弟子禮甚恭),他從小受過良好的人文教育,具有深厚的人文修養,共和觀念早已滲入他的骨髓。這些因素對他作出重大的人生抉擇至關重要。所以整個幾千年的中國文明史中,隻有他拿著槍說出了如此堅定的、帶有人氣的話——“為國民爭人格”。
《湘江評論》創刊宣言
毛澤東
自“世界革命”的呼聲大倡,“人類解放”的運動猛進,從前吾人所不置疑的問題,所不遽取的方法,多所畏縮的說話,於今都要一改舊觀,不疑者疑,不取者取,多畏縮者不畏縮了。這種潮流,任是什麼力量,不能阻住。任是什麼人物,不能不受他的軟化。
世界什麼問題最大?吃飯問題最大。什麼力量最強?民眾聯合的力量最強。什麼不要怕?天不要怕,鬼不要怕,死人不要怕,官僚不要怕,軍閥不要怕,資本家不要怕。
自文藝複興,思想解放,“人類應如何生活”成了一個絕大的問題。從這個問題,加以研究,就得了“應該那樣生活”“不應該這樣生活”的結論。一些學者倡之,大多民眾和之,就成功或將要成功許多方麵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