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武漢“不像首都”,一個重要的原因,大約就是它那三鎮鼎立的格局。
在傳統的觀念看來,首都應該是中心,應該像北京那樣,呈中心向外輻射狀。如果像武漢那樣三鎮鼎立,豈非暗示著“分裂”?此為大不吉利。其實,按照現代科學的觀點,這種格局,才是首都的理想狀態。綜觀世界各國,首都作為一種特殊的城市,無非兩大類型。一種是單純型的,即政治中心與經濟、文化中心疏離,如美國首都華盛頓、加拿大首都渥太華、澳大利亞首都堪培拉、巴西首都巴西利亞。另一種則是複合型或綜合型的,即政治中心與經濟中心、政治中心與文化中心,或政治中心與經濟、文化中心相重疊,如日本首都東京、法國首都巴黎、俄羅斯首都莫斯科、意大利首都羅馬、埃及首都開羅。如果選擇前一種類型,自不妨另選區位適中、氣候宜人、風景秀麗而又易於重新規劃建設的小城。如果選擇後一種類型,則武漢實為首選之地。以武漢為首都,可以將工商業基礎較好的漢口發展為經濟中心,將文教業基礎較好的武昌發展為文化中心,而在原先基礎較為薄弱、易於重新規劃的漢陽建設政治中心。三個中心,同在一市而分居三鎮,既可以相互支持、補充,又不會相互幹擾、牽製,豈非“多樣統一”,合乎“中和之美”?
何況武漢還有那麼多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決非那些幹巴巴、光禿禿的工業、商業城市可比。東湖秀色,珞珈青巒,琴台遺韻,紅樓倩影,既有曆史遺產,又有革命傳統。登黃鶴樓遠眺,江城景色一覽無遺。晴川閣下,新枝曆曆;鸚鵡洲上,芳草萋萋。一橋飛架南北,三鎮通達東西。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紫氣南來,雲集了四海英雄豪傑。登此樓,觀此景,你會感歎:江流浩蕩,大地蔥蘢,湖山俊秀,人文斐然,天下之美,盡在於此矣!
武漢,的確是地靈人傑的地方。
武漢的文化地位也不一般。
從曆史文化和地域文化的角度看,中國傳統文化大略可以分為北方文化和南方文化兩大係統。北方文化又稱中原文化,細說則有齊魯文化、燕趙文化、秦晉文化等。再往遠說,還應該包括西域文化、蒙古文化、清文化。南方文化則包括荊楚文化、吳越文化、巴蜀文化,以及後來發展起來的嶺南文化、滇黔文化和閩台文化等。其中,影響最大者,也就是中原、荊楚、吳越、巴蜀。這四大文化,氣質不同,風格各異,精神有別,既對峙衝突,又滲透交融。武漢恰恰是東西南北四大文化風雲際會的交鋒點。一方麵,它是由長江連接貫通的荊楚、吳越、巴蜀三大文化的中間地段;另一方麵,它又是南方文化“北伐”的先頭部隊和接受北方文化的先開之門。不難想象,武漢一旦獲得了北京那樣可以在全國範圍內廣納精英人才的文化特權,也一定能創造出前所未有的氣勢恢弘的嶄新文化。
事實上,武漢文化早就不是純粹的荊楚文化。它已經具有某種綜合、融合的性質。有一個笑話也許能說明這一點。這笑話是武漢人說的。他們說,就像武漢本來要定為首都一樣,武漢話本來也是要定為普通話的。道理也很簡單:中國人是“漢人”。“漢人”不說“漢話”,說什麼?這話的可笑之處,在於把“武漢話”簡化為“漢話”,又把“漢話”等同於“漢語”。不過武漢人並不把它當笑話講,我們也不把它當笑話聽。因為武漢話確實有點“普通話”的意味。它是北方語係,南方口音,兼有南北方言的某些共同特征,而且很容易向北方方言過渡(漢劇極其接近京劇就是證明),除不太好聽外,定為普通話,也沒有什麼不妥。
看來,武漢還真有資格當首都。
可惜,曆史好像不太喜歡武漢。
事實上,武漢曾經好幾次差一點就當成了首都,至少曾短時間地當過首都。第一次大概是三國時期,東吳的孫權打算遷都武昌,卻遭到臣民們的反對,道是“寧飲建業水,不食武昌魚”。結果,弄得武漢在人們的印象中,好像就隻有一樣“武昌魚”可以稱道,而且還不如人家的“建業水”。更何況,那“武昌”還不是這“武昌”(孫權擬遷都者乃湖北鄂城)。1926年,北伐軍攻克江夏,改江夏縣為漢口市,隨後中央政府即由廣州遷都武漢,武漢成為首善之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