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曾國藩的日記看,其鑽研船山史論,均在征戰形勢危急、前途未卜的時候。據同治元年的記載:
十月二十七日:“閱王而農先生《通鑒論》數首,論先主、武侯、魯子敬諸人者。”
十月二十八日:“閱王而農《通鑒論》楊儀、楊資諸篇。是日接李世忠谘,九洑洲賊勢浩大,深以為慮。”
十月二十九日:“閱《通鑒論》何晏等篇。是日聞賊竄江北之信,又聞季弟病重、寧國糧路未通,為之憂灼,不能成寐。”
接下來十一月載有幾乎每日必讀的記載,多在“二更末”、“二更三點”夜間研修。而曾國藩很多精彩的軍事思想,如“以全軍破敵為上,不以占城池土地為意”、“多用活兵”、“少用呆兵”、“隔而不圍”、“圍而不打”等,也正是這個時期提出的。同治五年,曾國藩圍剿撚軍,又一次陷入“製敵無術”、“深為憂灼之境”時,又開始認真披閱《讀通鑒論》,是年七月六日始,至八月初三“凡三十卷閱畢”,並馬上接閱《宋論》,畢,又回頭重溫《讀通鑒論》。
船山在“兩論”中曾經指出農民戰爭的“敗亦走,勝亦走,無所不走”之靈活機動的戰術,打得湘軍、淮軍暈頭轉向,窮於應付。但曾國藩很快認識到撚軍“如蟻旋磨,忽左忽右”、“多打幾個圈圈”的特點,總結出撚軍作戰的“四長三短”。正如曾國藩所說:“讀史之法,莫妙於設身處地”,他把自己擺進去,審時度勢,尋求用兵治國的方法。
曾國藩治下的湘軍,以“紮硬寨,打死仗”聞名。曾文正的“多條理,少大言”,“不為聖賢,便為禽獸”,“莫問收獲,但問耕耘”說,被梁啟超譽為“其一生得力在立誌,自拔於流俗”,“曆百千艱阻而不挫屈;不求近效,銖積寸累,受之以虛,將之以勤,植之以剛,貞之以恒,帥之以誠,勇猛精進,艱苦卓絕”。其“非有人地獄手段,非有治國若烹小鮮氣象,未見其能濟也”。
曾國藩每次紮營,都以羅盤定方位,查各營所掘壕溝,用竹竿量驗。每營都步行親量,看是否已掘自一丈五尺。曾還親點各營兵勇之名,並每日傳見百夫長數人,了解軍情,記載其答問、批評。並察言觀色,辨識部下的品質、才能。其日記載有他對一些人的印象,如:樸實;眼圓而動,不甚可靠;語次作嘔;明白安詳,拙直,長工之才;等等。曾國藩知人善任,通過這種談話的方法,識別提拔了一大批能征善戰的名將。如劉鬆山原來不過一名“長夫”,後為統率大軍的名將。
曾國藩明確主張用兵之道,在人而不在器。”他在與其心腹幕僚趙烈文論軍事時說:“勝負不在形而在氣,在屢敗而無傷,亦有一蹶而不振,氣為之也。”左宗棠同樣強調指出,“蓋練兵之要,首練心,次練膽,而力與技其下焉者也”。與孫子兵法及船山所論如出一轍。
對於古稱“天塹”的長江天險,船山曾指出,江東之險,並不在眼前的浩浩大江,“江東之險在楚,楚之險在江與漢上流”,此為“得失之樞”。湘軍與太平軍決戰,故先拚奪武漢,“於武漢設立重鎮,則水陸東征之師,恃武漢為根本,大營有據險之勢,軍士無反顧之虞。軍火米糧,委輸不絕,傷痍疾病,休養得所”。
湘軍攻克九江之後,安慶爭奪成為湘軍與太平軍生死存亡的關鍵。曾國荃率領湘軍精銳,團團包圍安慶,深溝固壘,挖築雙層長壕,外層拒援軍,內層困守敵。太平軍為解安慶之圍,在英王陳玉成、忠王李秀成率領下,在湖北連破黃州、德安、孝感、隨州、雲夢、黃梅、蘄州等地,直撲武漢;在江西連破吉安、瑞州、吉水、新淦、永豐等地。曾國藩自己身陷祁門,幾次險遭被俘殺身之禍,但他始終咬緊牙關,不分安慶之兵,不撤安慶之圍。他以打死仗,“打掉門牙和血吞”的拚死之心,咬住關鍵處,曆時一年多的血戰,安慶攻克,太平軍自此陷入難以挽回的困境。此後,李秀成雖攻占了江浙大片土地,並再破江南、江北大營,卻仍然無補於安慶失守後的戰略大局,太平天國終被鎮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