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官司就得花錢,誰也知道,那是小禿腦瓜上的虱子,明擺著的。
你這一說,我知道了,五更天下雪,明了白了。
叫你早些來,你這咱才來,正月十五貼門神,晚了半月了。
他自己來的,沒伴兒,武大郎燒紙,單吊。
他叫人家宰了,沒的怨,那是老虎掉在山澗裏,傷損的人多了。
他又想著去,又想著不去,老拿不定主意,懷裏抱著個西瓜,滾上滾下的。
他待你好,那是劉備摔孩子,邀買人心。
你去找他,真是半夜裏叫城門,自找碰釘子。
我怎麼不生氣?他是成心和我過不去,賣雞子兒換筐,倒蛋。
這個,你別問我,巡警擺手,管不著那一段。
為這個事兒,我坐了蠟啦,沒有辦成不要緊,還鬧兒個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
昨兒個,他家哥兒們鬧了個八開,我去瞧了半天,狗咬刺蝟,無處下嘴。
那個事還騎忽著,沒辦呢。你納摩納摩,該怎麼辦?光靠我,剃頭挑一頭熱,也不成呀!
從此你是你,我是我,咱們蕎麥皮打漿糊,倆不粘。
咱倆說話,不留隔兒,這個事兒,我很作斃子,真是大姑娘做月子,費力不討好。
我打算著,這個媒有九成九得說成了,哪知道當間兒裏有壞人給拆散了,王麻子的書,白說一回。
他娶了媳婦兒,看如今卻是貼心貼意的,但不知往下怎麼樣,騎著驢看唱本,走著瞧罷。
這個書呆子,整天家不做別的,就是看鼓兒詞掉淚,替古人擔憂。
人家都會彎彎曲曲,咱們是胡同裏趕驢,直打直。
這篇文章雖是大學堂的先生做的,卻是王胖子的褲帶,稀鬆平常。
這個事兒,咱別多嘴,叫他說咱們是一根筷子吃藕,挑眼兒。
人家待他不好,那是他腳上的泡,自己走的,還埋怨誰呢?
人那能都是伶俐的,沒有笨的呢,但也得不大離格兒,這個簡直是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
你當我還和他長久麼?不過是砂鍋搗蒜,一錘子的買賣。
我還能叫你墊錢麼?總是汗打病人身上出,不能把送殯的埋在墳裏。
你是什麼時候學的這個唱兒,真不含糊嗬,光著屁股坐板凳,有板有眼的。
我就看不過他這個架子,真是鼻煙壺掉在醋缸裏,酸的聞不得。
我和他一起頭頂好,後來弄擰了,那個人是牆頭上種白菜,難澆。
他說的好,什麼事兒也辦不了,狗掀簾子,淨仗著嘴。
會看的看門道,不會看的看熱鬧,他是十二三做媳婦,糊而巴塗的認什麼也不懂。
你把他糟蹋的太苦啦,真是王胖子跳井,下不去的事情。
他那是木匠扛枷,自作自受,誰叫他偷人家的呢。
王老五現在忽然回了頭,不但舍不得花錢,還苦把苦掖的過日子,真是船板做棺材,飄流了半輩子,到老才盛人。
出澡堂子進茶館,裏外涮。
有做缸的,有做油的,什麼事兒也辦了。有個賣東西的,是倆人搭的夥計。正賣著呢,來了個買的,問,這東西要多少錢?那賣的說,一吊錢。那買的給他八百。那賣的說,不賣。那買的就走。他那夥計就叫回那買的來,說,你別走,我給你們圓成圓成,算九百錢罷。賣的說,不賣。他那夥計就說,賣給他罷,不是外人。做缸做油的,把個買賣就說成了。
一九三六年,五月。
注釋:①選自《北平一顧》,宇宙風社1936年版。作者畢樹棠(1900-1983),翻譯家。著有《晝夢集》。
北平的說書①
/聞國新
讀到葉聖陶先生的《說書》那一刹那間自己好像又退回了二十年的時光,仿佛是緊緊地依傍在父親的肩頭,迎著冬夜裏呼呼的狂風,向門口掛著洋燈,玻璃上寫著紅色的“燈下開書”四個字的書館走去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