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仲淹講了憂也講了樂,但他的核心是講憂,而不是樂,他為什麼會以憂為核心?我談一談個人的心得。他反映了道德的抗逆性,因為所謂的道德它往往是在考驗當中的,在挑戰當中,在逆境當中,才能得到彰顯,如果你沒有接受任何的考驗,你沒有碰到過任何的混亂,你沒有碰到過任何的冤案,誰知道你是有道德的人?中國的老百姓都喜歡說這樣一句話,“家貧顯孝子,國亂出忠臣”,這是說道德的一個特點是它的抗逆性。諸葛亮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是講這種道德的堅持性,這當然也是一種憂患。加上中國曆代的封建統治的不穩定性,使得“先天下之憂而憂”確實是非常地憂,確實是不憂還真不行,不憂的話就會更憂,不憂的話就更糟糕,這對於我們今天來說仍然有很大的教育。在這個範仲淹的《嶽陽樓記》裏邊,這個憂實際上是一個核心,當然在傳統的文化當中,這個憂有很多不足之處,如果我們隻考慮道德,而不去考慮研究製度、法律、法製這些顯然是一個不足,你如果沒有製度上的保證,沒有法製的保證,僅僅靠道德,這個恐怕還要憂,恐怕還要憂下去,要一直憂下去,那個就是保障。再有,我們在強調道德的同時,對於道德和人性,對於人的基本要求,所應該有的這種關心、這種滿足應該有一種平衡的認識,否則我們講許許多多的道德,而沒有講人的需要,沒有關心人的合理願望的滿足,也會使道德變得空泛。可以說我們懷著非常懷念、非常向往的心情來回憶,來重溫範仲淹所代表的這種中國知識分子的憂樂觀,這種以天下為己任的情懷。
我的憂樂是什麼?
當然我最憂患的時候不是現在,是在過去的一些政治運動當中,那時候看到國家的秩序越來越混亂,工人不做工,學生不讀書,作家不寫文章,這個國家會怎麼辦?這當然是憂患的。
一個人的命運有時候和國家的整體命運是不能切割開來的,尤其是在中國目前這種情況下,從我個人來說,我個人的遭遇、個人的經曆當中特別快樂和特別不快樂的時候,都和國家走在一條什麼樣的路上有關係,所以對個人的擔憂完全脫離開對社會對國家的情況的判斷和了解,他的擔憂是沒有什麼意義的。如果更準確地說,我覺得在我身上,表達出來用“憂患”兩個字來形容這種關切、關聯這種相通的感覺,不管我處在什麼情況下,包括最艱難的時候。我對我們國家的關切是始終如一的,我和我們的國運相通的感覺也是始終如一的。我希望,從中國建立以後很美好的開始,就像我在《青春萬歲》中寫到過的,這種開始的美好能夠繼續下去的,這種關切是從來沒有中斷過的。我和我腳下的土地,和身邊的老百姓,憂樂同心的感覺,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的。但是用“憂患”這個詞對我來說太重了,因為畢竟我碰到較大挫折時年紀還輕,有許多事我也不懂也並不能理解,為一些小小成績感到非常高興,也會為一些挫折感到沉重。
簡單來說,所有的個體生命,它都有一個死亡、一個終結的時候,人生是充滿了憂患的。《嶽陽樓記》中範仲淹所講的憂患,實際上講的更多的是一種責任,是一種關懷,也是一種思考和一種謀劃。範仲淹所講的憂患意識,還是積極的,和行動有關的、行動性的憂患意識,還不止一般情緒上的悲傷啊、憂愁啊,如果講憂愁的話,中國何人不講憂愁?這“憂患”兩個字的意義是不一樣的,具體到內容,具體到每一個人、每一本書、每一個句子,都有不同的意義。我們今天可以有所分辨,有所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