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談憂樂(2)(1 / 2)

中國傳統的政治道德強調的是“憂”還是“樂”?

這種憂患意識,一方麵是由於真正達到治國平天下是非常困難的,危機會隨時出現的,我們這個國家可以說一直是穩定、發展,動蕩、戰亂,改朝換代然後又是新的發展、新的動蕩、新的戰亂、新的改朝換代,這幾千年來我們國家經曆了非常艱難的曆程。《易經》提出“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是以天下可保也”,就是在你平安的時候不忘記危險,在你存在的時候不要忘記滅亡,在你各方麵都很有秩序很規範的時候不要忘記混亂,這個是非常深刻的道理。孔子又說“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也”,他這個提法也很深刻,終身之憂,憂是終身,到死為止,每天你都要思考,要擔心一些問題,都要考慮一些事情往壞發展的可能,都要有麵對不良事件、不良情況甚至是某些危險的準備,如果有這種終身之憂,你就不會有一朝之患,你平常都好,日子都過得很好,行政也做得很好,公益也做得很好,就不會說是突然會出事,傳染病來了,自然災害來了,一個社會的動亂發生了,甚至於是其他一些想不到的事情會突然發生,不論發生什麼,你都“憂”在前麵,有了準備。

終身之憂,就是一輩子都不放鬆這根弦,隨時有憂患意識,你才不至於發生一朝之患,就是說你終身要思考謀劃,做好壞的準備,才能夠沒有災難。這樣的道理在我們中國文化裏是講得非常多的,即使是一些不在位置上的,不是官員,不是大臣,不是君王,不參與朝廷的決策和運作,這些人也有這種憂國、憂民的傳統。從孔子、屈原一直到魯迅到孫中山到毛澤東,都有這樣的一種憂國憂民的傳統,這是一種憂患,政治的理想不容易實現,不容易變成現實,這是憂患。你身不在廟堂,不在朝廷,但是你關心眾生,這也是一種憂患,那麼還有一種憂患,在中國的文化裏頭從古代就提出來的,就是對個人命運的憂患,這個也是孟子最早提出來的,孟子最有名的話,毛澤東主席也最喜歡的一段話:“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中,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裏奚舉於市。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也。”從個人的命運上來說,這種憂患意識也是必不可少的,誰也不要想著自己能夠直線前進,光滑前進。我們的人生哲學是強調樂的,但是我們的政治責任感、我們的政治道德是強調憂的,這是後世對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很大的發展。

中國傳統文化的憂樂觀為什麼以“憂”為核心?

如果說你的樂是有感染力的,那麼你的憂的感染力是超過樂的,憂使一個人變得偉大崇高。

前邊我已經講了,正是因為我們對政治,對國家的一種期待,所以我們的憂患是非常多的,因為有許許多多的東西是達不到這種理想的,而為一些不理想的東西而憂,是一個人的責任感和使命感的表現,甚至也是一個人思想深度的表現。我曾經看到有一些媒體在討論一個問題,我覺得也很有意思,他說有的人善於把苦日子當好日子過,就是說你不怕貧賤,不怕貧窮,自己有一種高尚的胸懷,這很好;他說有些人善於把好日子當苦日子過,這話我開始覺得挺不好聽,你過著好日子為什麼要當苦日子過,但他有一種解釋,他說有許多人,由於他的理想主義,他總是在好日子裏邊找到了許多問題,他為這些問題很憂愁,為解決這些問題而費心。

前幾年演過一個小劇場的話劇,叫《切·格瓦拉》,格瓦拉我們知道他是古巴的一個革命家,古巴革命成功勝利之後,他不在古巴做領導,不在古巴做官,而是到其他的拉美國家發動革命,整天都是在這種風餐露宿、遊擊戰爭中,最後犧牲在這種革命鬥爭中,他的魅力就是在於能夠把好日子當苦日子過。今天我們不是談拉美的政治形勢,隻是談的一個人的一種精神狀態,所以他有深刻性,有他的吸引力,有他的魅力。羅曼·羅蘭講:“我們讚美幸福,也讚美痛苦,痛苦能夠使一個人變得深刻而且高尚。”他講要讚美痛苦,人是應該懂得痛苦的,應該能夠忍受痛苦的,也是能消化痛苦的,能夠體驗痛苦的。俄羅斯的一個很痛苦的作家,就是奧斯特洛夫斯基,他有一句名言,他說:“我一輩子,我感到悲哀的是,我自己是不是配得上承受那些痛苦。”就是說我承受了那麼多的痛苦,我深刻嗎?我智慧嗎?我偉大嗎?我高尚嗎?他說一個人總是要考慮這個問題,這個說得遠一點,這是從世界上來說,所謂焦慮,所謂痛苦,所謂承擔,對於一個男子漢,對於一個公民,不分男女,有一定承擔的能力,這裏邊我們中國的文化裏頭,實際上也是向這個方向發展。到了範仲淹那裏把這個“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