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栓柱跪在斷頭台上,對於白花花的控訴無言以對。仔細瞧了瞧老妻,整齊幹淨,已經不是當初那副塗粉擦紅,扭捏作態的滑稽模樣。春生小大人似得站在王大水身旁,手拿碳筆和竹簡,說是要給他老子寫一段生平。大苗二苗鎮靜得看著他,沒有怨恨也沒有悲痛,既熟悉又陌生,那天在牢裏,她們也是如此,喊聲爹爹默默得流淚卻不大聲哭泣。小苗,爬在白花花的背上嘴裏咿呀學語,一看就是個聰明的娃娃。哎!白花花罵得對,他知道一切卻不敢麵對,隻能接受小苗出生。俗話說“笑貧不笑娼”,沒有飯吃要什麼屁的名節。可是,他卻錯了。忍不了幹著卑賤辛苦的活卻掙不來活命的糧,忍不了別人罵他吃老婆的軟飯苟且偷生。那個時候,他看不到希望,甚至覺得自己的兒女也會像自己一樣越活越卑微。
眼淚撲簌簌得掉落下來,聽獄頭說,他這三個孩子在王家幹得特別好。兒子是什麼‘秘書’,一個丫頭是做衣服的工頭,一個丫頭潛心研究什麼茶葉。還罵他就是個傻子,諾大的身板卻不長腦子,非要幹偷雞摸狗的行當,有他這樣的爹,三個孩子這輩子都要受別人的指指點點。出身不好,男的當不了官,女的嫁不了好婆家。每次想到這兒,他恨不得一頭撞死。白花花說得對,她得活著,擔下全部的罪孽,讓孩子們少受些磨難。這個時候,她才稱得上老牛家真正的好媳婦兒。
苦笑一下,眼光落在王雪身上,牛栓柱露出一絲笑容來。幸好有這個娃娃在,春生他們才不會如他一樣墮落。看看頭頂上的太陽,如果時光能夠倒轉,他好好得跟著王大水砍柴,也許就不會這麼淒慘。不過還好,孩子們有了依仗,他死而無憾了。
時辰已到,牛栓柱俯在斷頭樁上,刀起頭落,結束了短暫可悲的一生。白花花給他收了屍,一口薄棺,一方石碑,一場葬禮,牛栓柱埋進了紅花坊的墳地裏。
九月,福瑞榮升製衣店和餐館正式開業。早上的豆漿和豆腐腦,好吃又便宜,一時間成了興慶府最為新潮的小吃。就連午時供應的豆腐也深受歡迎。青菜炒豆腐,大蔥拌豆腐,油炸豆腐等等菜式,在京城大範圍流行起來。排隊、叫號,讓王雪體驗了一把供不應求,生意火爆的盛況。
一百石的豆子哪夠使的,王雪大手筆又購進了兩百石的豆子。王家的豆腐作坊從早到晚一刻也不停歇得忙乎著。就連點心作坊也是如此,和麵、蒸煮、煎炸,包子、餡餅、煎餅,老顧客最為喜歡。
福瑞榮升餐飲部由鐵心梅負責,又在坊裏競聘了兩名廚娘當副手。她的娘親奇跡般得恢複了健康,也在店裏幫女兒照料生意,為人利索又勤快。二苗負責茶品,帶著兩個清秀的小夥子負責給客人們添茶倒水,迎來送往。
樓上,由王雪坐陣,負責福瑞榮升的製衣生意。大苗跟在左右,學著做生意。
南來北往的客商,趕在嚴冬來臨前,把各地的物產、寶物送往大周的國都,期望賣上個好價錢,好補一補前段時間在動亂中的損失。至於那些在動亂中受到傷害的富戶,時間的流逝隻會徒增無力的傷感。唯有忙個天昏地暗,家裏堆滿糧食和銅子,才能告訴自己,來年自家定會恢複原氣再展雄風。好在西域的大胡子因為大亂沒敢來興慶府,途經夏國時,就匆匆將所帶的貨物銷散一光。貨物沒賣上好價錢,沒有得到大周上好的絲綢和瓷器,損失巨大。
他們不來才好。藍眼睛黃眼珠的家夥們最是老奸巨滑,往年京城裏的豪門貴戚的銀錢全被他們掙了去,今年也該讓大周的商人們風光一把。
一杯熱乎乎的香茶,商人在院中一坐,天南地北的奇聞滿天飛,各種消息彙聚在此,熱鬧非凡。來碗羊肉小揪麵,或是稀飯加煎餅、還有幹拌拉條子,吃到肚子撐爆才會三五成群得離開。換個地方繼續談生意。
隻要不妨礙店家做生意,就是不叫東西吃,也不會有人來趕。一文錢,涼白開,可以無限次續杯。帶著牲口的,拿出三文錢,店外的小子會用新鮮的幹草,剛打上來的井水,將您的坐騎照料好。要是再多給幾文錢,他們會拿出刷子仔細將牲口刷洗幹淨,保管您的坐騎皮光毛滑,比您還精神。
王雪坐在二樓上的房間裏看著外麵的街市,在他們曾經支攤子的地方,有支馬隊在休息。腳夫們橫七豎八得躺著。他們連碗麵都舍不得吃,中午一個粗糧餅子一捧井水就能熬過饑渴。鋪上塊爛草席躺上片刻,解解身上的疲勞,下午還要給商戶們卸貨。米,南方來的糧食。都說京城裏,糧貴如金。這次買賣,不論是商家還是馬隊都能賺個好價錢。一路的奔波搏命,就是為了搶個先機。聽主人說,他們是最早進京的隊伍。天道酬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