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李太太像個孩子般,指著糧店跳著腳興奮得說著。
“是是是,那是你從前的家。哎呀,都破成這樣了,沒咱們現在的家好。咱家有那麼多的人,還有那麼多的好吃的。比這兒好。”
李太太氣惱得搖著手,固執得說:“家!”
“好好好,等我們攢夠了銅子,把它租下來,好好收拾一番,你再搬進去住可好?我告訴你啊,這黑洞洞的,會有大老鼠咬你。”
李太太害怕得抱緊女人的胳膊,身子直往她懷裏縮。
女人拍著她的背安慰道:“嘿嘿嘿!有我在,它們不敢咬你。咱們趕緊回店裏去,小東家還等著咱們一起回去,她說了讓你騎著‘迅哥’回家。在我們家鄉,隻有新媳婦回門才能騎驢子,你這回也算是個新媳婦嘍!”女人把李太太身上歪了的披肩擺弄正了,再把自己脖上的頭巾摘下來給她圍上,十分體貼。
“哥兒?”李太太仰著脖子在想著其他的事情。
“你的哥兒小東家正在找著。使了大把的銅子,說是‘懸賞找人’。你的哥兒和朱家的兒子,都讓春生畫了像,寫了文書,上報給了衙門。如今,這西市上遊走的乞丐都知道你丟了哥兒。小東家說了,隻要是找回來,無論啥樣,咱們紅花坊都能養活得了。哎!都怪你那個沒人性的男人,坑誰不好偏偏坑害自己的兒女。這種人就是下了地獄,也要天天進油鍋時炸。”
“吃吃!”李太太聽了這番話,從衣襟裏拿出了塊長了綠毛的餅子給女人吃。
“喔,這是心疼我嘍?給了我可不能像上回那樣反悔,哭鼻子還在地上打滾。”
“嗯…”李太太聞言趕緊把手背在身後,表示不會反悔。女人見狀笑嗬嗬得吃了一口餅,背過身去吐在了隨身帶著的布袋裏,把剩下的餅子一起放了進去。
“你對我好,也要對別人好,可不能再攆木匠的娃娃們了。他們用石塊打你,是他們不對。可咱們比人家塊頭大。你那麼一追,又是喊叫,可不把人家娃娃嚇得直哭。木匠婆娘看在小東家份上不與你計較。可小東家才好了做噩夢的毛病,真不敢驚擾了她。要是你表現得好,我就找心梅姑娘要兩個肉包子,你吃一個,再留一個裝在兜兜裏,萬一你的哥兒回來了,就給他吃。”
“好啊!好啊!”李太太歡喜得拍著手,又蹦又跳。忽然站定了,抬起頭來仰望著天空大喊道:“哥兒,包子,哥兒…”。
那個女人瞧著流下淚來,用手糊了兩下,緊緊拉著李太太的手就要離開。
“大姐,請問李太太這是怎麼了?”
“你是?”女人對桃花很是警惕,塗脂抹粉,彩衣薄衫,舉止輕浮,一看就是個花姐兒。
桃花趕緊側身行了個福禮說道:“奴家是燕春樓的桃花,以前和這位李太太有過些交情。見她變成了這般模樣,很是吃驚。”
“說來話長,她這是遭了難了。你可別羞臊。我以前也是幹你這營生的。如今靠給東家打零工為生。”見桃花羞紅了臉,女人笑道。
桃花吃了一驚,女人打扮得幹淨體麵,說話也十分親切自然,一點也看不出她曾經也像她一樣,站街拉客。“姐姐,你現在的日子過得可真好。可是,李太太怎麼跟你成了一家子。”
“他家生意蕭條,又被人盜搶了店鋪。和他們合股的貴人強逼著他們讓出了店鋪。一家五口人搬到了紅花坊。沒想到,她男人不是個好東西,窮日子挨不下去,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把李太太捆了,將三個孩子賣給了人販子,一個失蹤,另外兩個找到的時候已經沒了氣。”女人靠近桃花悄聲說道。
“你說謊,他不是那種人!”桃花高聲叫嚷起來,引得旁邊賣力招攬客人的花姐兒紛紛往這邊看。
“你這姑娘,我說的可是大實話。這件事我們紅花坊的人都知道。我們瑞福榮升的東家正在懸賞找李家的大哥兒。你不信的,可以去問問。”女人見桃花淚光閃爍不可置信的樣子,突然想明白了,頓了頓繼續說道:“你是不是李文的那個相好?那個混帳東西拿孩子換錢就是為了跟你重修舊好。嗬嗬!他在你這裏是情深意重的情郎,可對李太太和孩子們卻是無情無義涼薄狠毒。算了,說起來我也是對她不起,要不是我家那個死男人,偷了他們的糧店。說不定就沒後來這些淒慘的事情。我們都是對她有愧的人。好了,這天色不早了。我還要帶著她回家去。”女人說完,緊緊拉住李太太的手,牽著她離開了這個地界。全是些花姐,脂粉味太重,再也不來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