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看著她的臉，怔了怔，低下頭來悄聲說道：“變成這樣，你不恨嗎？以前你是那麼漂亮，就是比我差點。”
“咳咳咳！看，我又咳了，要不你再掐我一回？嗬嗬，漂亮有什麼用。小時候，以為繡活好，知書答理，賢良淑德，樣貌出眾，父親一定會給我說一門好親。比如劉家的大兒子，憨厚能幹，會幫我挑水劈柴。
可是父親染上了賭癮，家宅、田地還有藏書全被他賣了，還背上了巨額印子錢。我和娘親起早貪黑得做繡活，換來的錢怎麼也堵不了那個窟窿。娘親被他賣了，留下了我。我知道，他是等著出高價的人。
咳咳咳…，人算不如天算，崔狗子來了，強占了我，他就在門外卻不來救我。那個時候，我突然明白我就是他們眼中的一個物件，可以買賣可以交換可以任人蹂躪。哀求劉家大郎帶我逃跑，麵相老實的他占了我的便宜，卻消失不見了。
沒辦法，明知道崔狗子不是個好人也要往火坑裏跳。走的時候，爹爹懇求崔狗子把欠的印子錢字據還給他，結果被人家揍了一頓，說我值不了幾個錢。以後還得花錢養活我。哼！跟他在一起，非打即罵，說我白吃食。實際上我做的繡活可以賣上幾十個銅子，養活我們兩人完全可以。
直到那些人來了。崔狗子讓我跟著他們享福去。呸！就是把我賣了唄。什麼也沒拿，連我平日裏做繡活用的工具都沒帶。我知道，他們買我可不是看上了我的繡活，而是看上了我的樣貌。原本想一死了之，可死了容易，活著難，我就想瞧瞧我能扛過多少罪，崔狗子他們能有什麼下場。還有我爹，聽說他不見了。
哎！人到了翠柳巷，做了花姐兒，寸步難行，睡覺解手都有人看著。我就是個物件，沒有爹娘，也不知為何而活著，就是不想閉上眼睛。
在那個地方，我才發現原來比我慘的人多著呢。一出生就在裏麵過著暗無天日的人有之。出身富貴卻著了賊人的道，被鎖在暗室裏接待那些混身惡臭的男人們也有之。而我終究是憑借一手的好繡活，得了你家媽媽的青眼，被帶到了這裏。
我做的胸衣，你們都喜歡。要不是吳家的胸衣那麼出名，我又正好學會了怎麼做，要不然，我會死在翠柳巷。看吧，關鍵時候還是手藝救了我，容貌和男人於我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我不可惜。”
“哧！這個你要感謝紅花坊的那個精怪。胸衣可是她家先做的，為的是幫助李太太這些貴婦們約束身形，穿起錦衣來更加好看。當初，李太太的第一套胸衣就是從王家小攤子上買的，連李文都說心思巧妙，還讓我也買一套。”
“那個丫頭是個奇人。當初我跟著崔狗子在紅花坊住的時候，見過那個丫頭，是個癡兒，行事乖張，卻性情純良。可是沒多久我就被他賣了。哎，那個王八蛋一有錢就到翠柳巷快活，以折磨那些可憐的花姐為樂。見了我，也當沒看見似的。在紅花坊的時候，我也想過要跟他好好過日子。就像大丫的爹娘一樣，做對貧賤夫妻。可是他不願意。”
“那天，你是不是想尋短見，才跳出來為我擋下了災禍。他們指名要樓裏最出名的花姐，你非要頂替我受罪。是不是平日裏就羨慕我的名頭？”
“嗬嗬嗬！咳咳咳…笑死我了。你的名頭響亮，能有王家的小東家風光嗎？傻孩子，在這個地方再出名，也就是個物件。靠著青春容貌侍奉來往的客人，年複一年沒個頭。李文再是癡情，可就是不能把你贖出去。花一顆金錁子不心疼，花幾百兩他就會舍不得。這就是媽媽的高招，允許你們攢零碎銀子，可是不允許你攢下巨額的財富為自己贖身。你可知道，你那個百寶匣裏有多少錢，她都知道。就是有人贖了你，你也帶不走它。老了你也隻能留在樓裏當仆婦，她總會有辦法把你的百寶匣弄到她的手裏。不信，你可以去問月娥姐姐，她可是風光一時的頭牌啊。還不是幹著雜役。
當年，我正是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遭了變故。如果有人出手救我，或者那個劉家大郎肯帶著我逃跑，我就沒這麼傷心難過。心都死了，身體上多受些罪也無所謂。你這丫頭年紀還小，給你留下一點善念，就當我是行善積德了。做了鬼更好，我倒是要纏著那些害過我的人，折磨折磨他們。”
桃花蜷做一團，依在桂花的身旁，拉過她的手翻來覆去得看著。“姐，你現在還能繡嗎？已經是三天了，我都沒招來一個客人。沒吃的，咱倆都得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