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速騎兵的奔馳速度稍稍一滯,然後又迅速提到了最高。列隊衝鋒,停下來等於自己找死。所以他們除了繼續跟著大隊前衝之外,別無選擇。
“舉穩盾牌、舉穩盾牌,小心他們放箭!”按照伊萬諾夫先前的提醒,朱八十一扯著已經喊出血的嗓子,大聲命令。
阿速騎兵的衝擊方向,於車牆的外緣有一段非常清晰的間距。很顯然,這些家夥不會直接拿戰馬往長矛尖上撞。那樣的話,他的戰術可能就是朱大鵬在二十一世紀的網絡論壇上看到過的那種,蒙古人成名絕技,奔馬弛射。
仿佛與他的話語相印證,衝在最前方的五六名阿速騎兵,同時直起腰,將手伸向了馬鞍。但是,他們從馬鞍後扯出來的,卻不是一把騎弓,而是個帶著鐵鏈和尖刺的鐵球。就在朱八十一微微愣神的瞬間,幾名騎兵同時將胳膊掄了一個圓圈,鬆開五指,將帶刺的鐵球連同鏈子,一並砸向了紅巾軍頭頂。
“轟!”在馬速和騎兵拋擲力量的疊加作用下,鐵球的撞擊力大得驚人。一枚砸在車牆上,濺起無數雪白的木頭渣子。另一枚飛到長矛兵身後空地上,砸出了一個深深的土坑。第三、第四枚,則砸在盾牌上,將兩名站在車牆後刀盾兵,連人帶盾給砸得向後倒去,盾牌內側棗木襯裏拍在自家臉上,血流如注。
另外兩名被第五、第六枚鐵球砸中頭盔的刀盾兵,可就沒有前者這樣幸運了。鐵球上的精鐵尖刺,直接刺破了頭盔,貫入了頭顱深處。在劇痛的作用下,這兩名紅巾軍戰士舉著盾牌,瘋狂地在原地旋轉,旋轉,直到呼吸完全停止,才踉蹌了數步,貼著自家袍澤的身體軟軟倒了下去。
“盾牌舉高,舉高!”朱八十一看得雙目迸裂,扯開嗓子大聲命令。不用他提醒,甲隊和乙隊的弟兄們,已經牢牢地用盾牌護住了自家頭頂。但是,更多帶著尖刺的鐵球卻越過盾牌砸了進來,所落之處,血肉橫飛。
“擲彈兵,擲彈兵!”這次,朱八十一不再是焦急之下隨口亂喊了,而是準確地發出了自己此刻能想到的最恰當命令,“車陣前二十步,連續投擲!”
“甲子隊,點火,陣前二十步,投!”劉子雲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扯開嗓子大喊。他身後第一個擲彈兵百人隊用艾絨迅速點燃拴著皮索手雷,拎在手裏甩了幾圈,奮力朝車牆外二十步的區域砸了過去。
“轟!”第一枚手雷在戰馬的腹下爆炸,將戰馬和騎兵同時掀翻在地。緊跟著,是第二枚,第三枚和第四枚、第五枚......,陸續爆炸的手雷,將正在準備投擲刺錘的四十餘名騎兵,炸得人仰馬翻。數道又黑又濃煙霧迅速從馬群中鑽出來,籠罩了整個戰場,後續衝到車牆附近的戰馬揚起前蹄,大聲悲鳴。將背上的騎手接二連三摔在地上。
更遠方位置,一些正在衝鋒的戰馬試圖放慢腳步,逃避那些未知的風險。然而,下腹處傳來的刺痛,又令它們狂躁莫名。如何讓坐騎克服對異常聲音的恐懼,阿速人的祖先在當初輔佐伯顏毀滅南宋時,就已經總結出了一整套經驗,並且將平素訓練戰馬和臨戰控製坐騎的手段,一代代地傳了下來。那時候的宋人所使用的火器威力雖然不如眼前這些鐵疙瘩,發出的爆鳴聲卻一模一樣。
“轟!轟!轟——!”十幾枚引線太長的手雷,在屍體間炸開,徒勞地揚起一股股煙塵。沒等煙塵落下,另一個阿速騎兵百人隊已經疾馳而至,馬蹄毫不猶豫地踩過自家同夥的身體,引發了一陣鬼哭狼嚎。馬背上阿速武士對來自腳下的哀嚎充耳不聞,按照平素的訓練,揮舞手臂,將又一輪帶刺的鐵球,砸進紅巾軍的隊伍。
他們的攻擊目標還是距離車牆最近的刀盾手和長矛手,一輪投擲之後,立刻撥偏馬頭,以最快速度遠離被攻擊對象。劉子雲組織擲彈兵反擊,造成的殺傷效果卻小得出人預料。倉促投擲出來的大部分手雷,沒等引線燃盡,就被戰馬跳了過去。緊跟在馬尾巴後,徒勞地掀起一股又一股濃煙。
又一支阿速騎兵百人隊從陣地右側衝了上來,隔著老遠就將鏈錘甩進紅巾軍的陣地裏。然後加快馬速,向山坡左下遠飆。
然後,又是下一支。
“咚!咚!咚!”沉悶的金屬與鎧甲撞擊聲,不絕於耳。“轟!”“轟!”“轟轟!”手雷的爆炸聲此起彼伏。
十幾名刀盾兵相繼倒下,吐血身亡,車牆外,則留下了雙倍數量的阿速人屍體。紅巾軍將士的血,順著山坡淌了下去,淌過一具又一具屍骸,與阿速人的血漿混在一起,汩汩成溪。
“呯!”緊握大抬槍的徐洪三調整槍口,將一名阿速人百夫長身體打了個對穿。在戰馬奔騰聲和手雷爆炸聲中,這一槍的威力,像先前幾槍一樣,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任何人注意得到。所有將士,目光都落在半空中不停飛來飛去的鐵彈丸上麵,或者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人被砸得筋斷骨折,或者眼睜睜看著敵軍被炸得人仰馬翻,救不了任何人,也沒有任何辦法將死亡的陰影,從自家袍澤的頭上驅散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