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西北邊塞

劉光華

西漢西北邊塞,是指分布於河套及其以西的邊塞。漢武帝以來新拓展的西北疆土,原來都是少數民族的駐牧地。漢朝要長期占有它,就必須修築。條邊塞,阻止北邊匈奴騎兵的侵擾。關於塞,《說文解字注》曰:塞,隔也。阜部隔下雲:塞也,是為轉注。……《廣韻》曰:邊塞也。《明堂位》:四塞世告至。注雲:四塞謂夷服、鎮服、蕃服在四方為蔽塞者,按鄭《注》所謂天子守在四夷也。……《呂氏春秋》:天下有九塞,所謂天子守在四竟也。可見塞就是“隔”斷雙方領土的人工設施。既然隔斷了雙方領土,所以塞就有了邊界線的內涵。司馬遷說,西漢初匈奴“與中國界於故塞”;漢文帝在寫給冒頓單於的信中也說·‘先帝製:長城以北引弓之國,受命單於;長城以內冠帶之室,朕亦製之。”引文中的“故塞”、“長城”即“河南塞”,也就是戰國秦長城。這說明戰國秦長城這條邊塞防禦線,在楚漢戰爭時期匈奴攻占河南地後,是漢匈之間的邊界線。

漢武帝修築西北邊塞的目的,既然是為了防禦匈奴騎兵的入掠,所以邊塞除塞牆、城障塢亭等實體建築和樓櫓堞雉等掩體建築外,還有。些其他設施,如烽燧以及相關的通訊物品、攻防鬥具、塢候射擊觀察裝置、偵跡設施、司時號令用具等。所以邊塞有障塞、城障、亭障、亭隧、列隧等稱呼。有學者認為亭傳、塢壁、塢堠、列亭等也是漢塞,雖無可厚非,但卻不是邊塞,因為它們或不在邊境、邊地,或者僅為以傳置、烽燧示警為主要用途的設施,這裏就不作介紹了。

《史記·匈奴列傳》。

《漢書·匈奴傳》侯莊日起塞以來百有餘年,作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岩石、木柴僵落、溪穀水門,稍稍平之,卒徒築治。”說的就是綿延的塞牆。

初讓賓:《漢邊塞守禦器備考略》,《漢簡研究文集》,付肅人民出版社年。

《後漢書·颯列傳》颯乃鑿山通道,五百餘裏,修亭傳,列郵驛”的記載,《西羌傳》:馬賢“又於扶風、漢陽隴道作塢壁三百所,置屯兵”的記載,《馬成傳》記馬成所築的西河至渭橋、太原至井陘、河至安邑、中山至鄴的堡壁、烽燧,均不能作漢塞理解,而是供屯兵的塢壁及傳置、通訊設施。

西北漢塞的修築時間與走向

下麵茲對西北漢塞的修築分段敘述。

“漢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段。

這段漢塞始築於元朔二年(前)衛青收複“河南地”之後。《史記·匈奴列傳》記其事曰:

於是漢遂取河南地,築朔方,複繕故秦時蒙恬所為塞,因河為固。……是歲,漢之元朔二年也。

引文中的“複繕故秦時蒙恬所為塞,因河為固”,即指秦始皇時派蒙恬“西北斥逐匈奴,自榆中並河以東屬之陰山,以為四十四縣,城河上以為塞”這段秦長城的修複工作。

元狩二年(前)河西之戰後,漢朝控製了河西走廊。元狩四年複經漠北之戰的打擊,匈奴退居陰山以北,“而漠南無王庭”。於是《史記·匈奴列傳》接著記載:

漢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萬人,稍蠶食,地接匈奴以北。

從“朔方以西”渡河至令居屯田,當在黃河西岸沿河地帶其北為烏蘭布和沙漠,有窳渾縣(今內蒙古杭錦後旗太陽廟保爾浩特古城),是朔方郡西部都尉駐地;有雞鹿塞,東北行與陽山南的高闕塞相連。從雞鹿塞以南溯河而上至令居(在今蘭州市黃河以北),“置田官吏卒五六萬人”屯田戍守不過目前這。沿河地帶尚未發現完整的漢塞。

與這段漢塞有關的問題,還有著名曆史地理學家楊守敬依據《漢書·地理誌》的有關記載,在他繪製的《前漢地理圖》中,將內蒙古黃河以南的漢朔方郡南,西河、從“朔方以西度河至令居”這。沿河地帶以西,末見漢塞遺跡,跡無文獻記載。但在今人的論述中有片斷涉及到。如李並成在《河西走廊曆史地理》第。編(上)第三章第四節古浪段。目中談到,“由抒次城向東至媼圍縣東黃河渡有。條長安、河兩間的通衢大道”,並問道:“漢代是否亦築有長城,以屏蔽這條交通主道和沿縣的安全?”他回答說隻有推測漢塞的存在。”接著他乂引近年文物普查中古浪縣博物館姚幵元館長的發現:“&浪縣今漢塞遺跡保存較好的冇古城莊、地窩鋪北等幾段。古城汴位於大靖鎮北、明長城北,當地恐原為漢塞城障,因名古城{。塞垣山占城住趨向西北,人沙漠中。……形跡缺失。”“由古城莊叫東,漢塞遺跡經洋湖塘、吳中終:……,複經峨岜頭北、張家沙河、上下浪灣南、新井北,折而東北行,呈。向北突出的孤線進人流沙中,乂經石咐子、姚家井等地人景泰縣界。漢塞遺跡多呈殘高。的土梁狀,當地形象地俗稱‘魚脊樁’,殘寬約。夯層厚,大體每三層(總厚約尺)夾築笈笈草或白刺。層,柴草層厚約許,與夯土層已‘鏽’為。體,不易剝離。”此後,作者又推測出漢塞在今景泰的走向,昆到漢媼圍城東的索橋渡。作荇將漢塞看做保護交通要道的設施,未必妥當。但他的引證卻為我們追尋從“朔方以西度河至令居”這。沿河地帶之西的漢塞,提供·要信息。唯未見正式的考古調查報告,故注引於此,以供有興趣者參考。見廿肅人民出版社年版,。

上郡之西和北地郡之北的大片土地標為塞外,認為是匈奴的轄地。也就是說,從今內蒙古磴口到寧夏石咀山間,從黃河以西到黃河以東匈奴控製著大片土地。對此,史念海教授《新秦中考》認為:

新秦中這個地區涉及到漢代的朔方、西河、北地、上郡諸郡,新秦中既然都在漢朝的版圖之內,這幾個郡之間有的毗連的地方就會多。點。西河郡的得名既與河南地西側的黃河有關,增山、虎猛、大成諸縣又近於這裏的黃河,則西河郡的界就不應止於今杭錦旗以東,而應移到這裏的黃河以西。這裏的黃河以西,北有朔方郡窳渾和三封兩縣,南有北地郡的靈武和廉縣。西河郡的西界和朔方、北地兩郡的西界等齊,也是合乎常理的。……就是北地郡的北界,也不宜僅限於靈州、朐衍。線。漢武帝由於看到新秦中千裏無亭徼,才斬北地太守及其以下的官員。如果北地郡的北界僅止於靈州、朐衍。線,則和漢武帝親自看到的情形是不相符合的,北地郡的北界向北推移,可以和西河郡接壤。

其文載《河山集》第五集令居到酒泉段

河西走廊漢塞的始點是令居。開始修築令居以西的漢塞有如下記載:

其明年,南越反,西羌侵邊為桀。於是……數萬人發三河以西擊西羌,又數萬人度河築令居初置張掖、酒泉郡。(《史記·平準書》)

自博望侯騫死後,匈奴聞漢通烏孫,怒,欲擊之。……烏孫乃恐,使使獻馬,願得尚漢女翁主為昆弟。天子問群臣計議,皆曰:“必先納聘,然後乃遣女。”……而漢始築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

初,天子發書《易》,曰“神馬當從西方來”。得烏孫馬好,名曰“天馬”。……而漢始築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國。(《漢書·張騫傳》)

其後驃騎將軍擊破匈奴右地,降渾邪、休屠王。遂空其地,始築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漢書·西域傳》)

及武帝征伐四夷,開地廣境,北卻匈奴,西逐諸羌,乃度河湟,築令居塞,初開河西,列置四郡,通道玉門,隔絕羌胡,使南北不得交關。於是障塞亭隧出長城外數千裏。(《後漢書·西羌傳》)

判定漢朝“始築令居以西”塞的時間,若據上引《平準書》、《張騫傳》、《西羌傳》文,當在元鼎六年(前)或稍後;若據《西域傳》文,則在元狩二年(前)之後。元狩二年實在太早,因為張騫第二次出使西域的目的是召烏孫東居故地。烏孫不聽,張騫於元鼎二年(前)回到長安。始築令居以西漢塞的時間,隻能在這時或稍後。築塞與置郡有連帶關係,大約築塞稍早於置郡,當塞修築至酒泉時,遂設置了張掖、酒泉郡。張掖、酒泉郡設於元鼎六年,而修築令居以西漢塞的時間當。

闡述楊守敬先生觀點的,有王文楚《西漢西河、上郡、北地三郡邊塞考》(《文史》第輯在元鼎六年之前。《水經注》卷二記澗水“]令居縣西北塞外,南流徑其縣故城西。漢武帝元鼎二年置,王莽之罕虜也。”酈氏以令居縣設於元鼎二年,不確。其時河西尚未置郡。或為令居築塞的時間。如此則元鼎二年“始築令居以西”,至元鼎六年漢塞修築至酒泉,遂建置了酒泉、張掖郡。令居至酒泉的漢塞修築了個年頭。這是河西漢塞的第二段。對這。段漢塞,陳夢家先生有概括性的敘述:

推測令居以西漢塞,自令居(永登境)北行,經張掖、休屠、武威折而西,大約從北緯。以南沿東經。以東向北行,至北緯。以南折向西經山丹至今張掖縣,俱傍龍首山南,《後漢書·西羌傳》所謂“因山為塞。”自張掖西北沿甘州河西北行經今臨澤、高台、鎮夷營而至毛目(鼎新),皆“因河為塞”,東北為合黎山。這。段皆有明代邊牆,漢塞的方向大略與之相仿……據貝格曼《報告》,自鎮夷至毛目沿甘州河東岸皆有烽台,而在毛目南約公裏間除烽台外尚有塞垣的殘跡。此可證漢塞自張掖西北上。直沿了弱水(毛目南為甘州河,北為額濟納河)到居延,屬於張掖郡。

這個概括無疑是簡略了。些,而且古今、舊新地名混用。若須詳細了解這段漢塞,請參閱《河西走廊曆史地理》第。卷第三章《兩漢河西軍防建置及其遺址》。該文按河流流域,分段考察了河西漢塞遺跡,可供參考。

酒泉至玉門段

元鼎六年漢塞至酒泉後並未停止,而是繼續向西修築。修築至玉門的時間有如下記載:

(王)恢數使(西域),為樓蘭所苦,言天子。天子發兵,令恢佐破奴擊破之,封恢為浩侯。於是酒泉列亭障至玉門矣。(《史記·大宛列傳》)

樓蘭、姑師小國,當空道,攻劫漢使王恢等尤甚。而匈奴騎兵又時時遮擊之。使者多言外國利害,皆有城邑,兵弱易擊。於是天子遣從票侯破奴將屬國騎及郡兵數萬以擊胡,胡皆去。明年,擊破姑師,虜樓蘭王。酒泉列亭障至玉門矣。(《漢書·張騫傳》)

趙破奴、王恢領兵“破姑師,虜樓蘭王”,《資治通鑒》係於元封三年(前)冬十二月。受封為春正月,在同。年,則出兵當在元封二年。《張騫傳》之“明年”,乃為元封三年。是年漢塞修築至“玉門”。“玉門”有玉門縣和玉門關之別,顏師古注引韋昭曰:“玉門關在龍勒界”,知為玉門關而非玉門縣。此段漢塞的走向,陳夢家先生概括之為:

……東自毛目之西至玉門關,都在北緯30上下地位(安西東在'上,安西西在下)。毛目向西第。段沿北大河(臨水)至三墩西北,臨水折而南流,長引者案:鎮夷營即鎮夷堡地名,今已廢棄不用,現為高台·羅城鄉天成村。

城自此向西不傍河,直至酒泉西北營盤堡北則傍疏勒河向正西而行。自毛目至安西約為公裏,安西至玉門關約為公裏,自毛目至玉門關共為公裏左右。斯氏作了考察並有詳細測繪,而貝氏對北大河。小段也有測繪並作了考查。引文中的毛目,在今金塔縣鼎新鎮東北友好村,為黑河(即引文中的甘州河)與北大河(即引文中的臨水)交彙之處。大約張掖郡與酒泉郡以黑河為界,毛目屬張掖郡,毛目以西為酒泉郡。從毛目向西所沿之北大河,今因上遊水庫蓄水已成為無水之幹涸河床。營盤堡或指營盤大墩(在今金塔綠洲西公裏處嘉峪市正北),從此稍西北行即達疏勒河流域之北石河,由此西行,沿今玉門市、安西、敦煌之北可達玉門關,即今敦煌西公裏處之小方盤城。

額濟納河段

今黑河與北大河在毛目彙合後稱額濟納河,向北流入居延,即今內蒙古額濟納旗。從今金塔縣至額濟納旗這段邊塞的修築,有下列記載:

(太初三年)夏四月……,(遣)強弩都尉路博德築居延。(《漢書·武帝記》、《匈奴傳》又見《史記·大宛列傳》)

其夏,漢亡浞野之兵二萬餘於匈奴。公卿及議者皆願罷擊宛軍,專為攻胡。天子已業誅宛,宛小國而不能下,則大夏之屬輕漢,而宛善馬絕不來,烏孫、侖頭易苦漢使矣,為外國笑。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鄧光等,救囚徒材官,益發惡少年及邊騎,歲餘而出敦煌者六萬人……。益發戍甲卒十八萬酒泉、張掖北,置居延、休屠以衛酒泉……。(《史記·大宛列傳》,又見《漢書·張騫傳》)

“浞野”即浞野侯趙破奴。太初元年(前)匈奴左大都尉謀殺單於後降漢,希望漢兵能就近迎降。漢武帝先是派因杆將軍公孫敖,築塞外受降城迎降;後又嫌受降城距單於庭遠,遂於二年春天派趙破奴將兵出朔方西北餘裏,與左大都尉約定在浚稽山相會。由於左大都尉“欲發而覺,單於誅之,發左方兵擊浞野侯。”趙破奴退兵還,在距受降城裏的地方被匈奴萬騎兵包圍,全軍覆沒。“其夏,漢亡浞野之兵二萬餘於匈奴”,就指的是這件事。此後“歲餘”即太初三年,漢兵出敦煌者萬餘再伐大宛,並“益發”萬戍甲卒“置居延、休屠以衛酒泉”。引文“路博德築居延”,即包括在“置居延、休屠以衛酒泉”之內,就是修築額濟納河沿岸的漢塞。路博德卒於居延。他在居延至少年,先是築塞,然後是屯軍,天漢四年(前)春李廣利從朔方伐匈奴,漢武帝還命令他以“步兵萬餘人與貳師會”·其病卒之時間當在此後。關於這段漢塞的走向,陳夢家先生概括之為:

現所見者,隻有甲渠、卅井和肩水三塞保存了較可辯認為塞牆和傍之序列的較整齊密集的亭障。其它凡亭障行列保存不完整的,也往往失去塞牆的蹤跡。

凡那些已無塞牆的地方,根據其上下塞牆行進的方向並現在尚存在的零散的亭障,根據塞牆和亭障往往傍著河岸,我們可以將中斷的塞重新聯接起來。從北端的。直到甘州河與北大河交彙處的附近,傍額濟納河的上、中、下遊,共長公裏;若以毛目為起點,則是沿弱水東北斜上。布肯托尼以東,古弱水下遊之南,另有。道塞自西向東延展至居延澤南端(卅井塞)。所以弱水兩岸整條塞作卜字形。北部以甲渠塞、卅井塞和居延澤包圍了居延屯田區,南部以肩水東西兩部塞包圍了辟馬屯田區。

需要說明的是,現今的額濟納河在北緯處。分為二北流,東麵者稱東河(亦名納林河、伊肯河),西麵者稱西河(亦名木林河),漢塞主要分布在東河之西岸附近,東河之東岸附近僅有為數不多的烽隧分布。地灣城(在今金塔縣東北公裏處)段,額濟納河兩岸均有漢塞為由走廊沿黑河而下的在河東的漢塞為從地灣城溯河而上再向西先沿北大河,後沿疏勒河的酒泉至玉門關的漢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