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東晉十六國時期的甘肅（中）
前言
前秦衰亂中，南安郡赤亭（今隴西縣西）羌人姚萇於建立後秦，都長安。滅掉以苻登為首的前秦殘餘勢力後占領隴右。並將領土向東伸展到淮水和漢水流域繼而攻占隴西，渡黃河再滅後涼。406年，後秦軍征服了仇池，擁有整個秦涼大地。姚興以後，因內亂不斷，在417年為東晉所滅。後秦建立不久，隴西鮮卑人乞伏國仁建立西秦，先都金城，後遷苑川，乞伏乾歸繼位，遭後秦進攻而失國九年複國後，向外擴張，摧毀南涼政權，擴土至白龍江流域和今青海境內，同時受到赫連夏與北涼的夾擊，在431年為夏所滅，前仇池政權由氐族人楊氏所建，正史未將它列入十六國，東漢建安中（196-220），原居略陽郡清水縣（今清水縣西）的天水氐人大帥楊騰之子楊駒遷居仇池山，在曹操遂遷武都氐人到內地時，楊氏仇池據點被拔除，數十年後，楊茂搜率部眾重返仇池，建立仇池國，一直延續到楊纂而亡，共存在76年。
第一節 後秦
1.淝水之戰後北方的再分裂
淝水戰敗，前秦統治瓦解，北方重新陷入了分裂割據的狀態。從386年到439年，黃河流域形成了被稱為十六國後期的許多政權。對它們可按地域作如下排列：
關東地區為諸燕政權，即後燕、西燕、南燕、北燕。
關中、隴右為諸秦政權，即後秦、西秦；另在河套和隴南有大夏和前、後仇池。
河西地區是諸涼政權，即後涼、南涼、西涼、北涼。
上述政權的建立狀況是：
後燕：由鮮卑人慕容垂在386年建立（384年慕容垂稱燕王），建都中山（今河北定縣）。
西燕：先由鮮卑人慕容衝於385年在關中稱帝，繼由慕容永在386年在河東建立，建都長子（今山西長子縣）。
南燕：由鮮卑人慕容德在399年建立，建都廣固（今山東益都市北）。
北燕：由漢人馮跋在409年建立，建都龍城（今遼寧遼陽市）。
後秦：由羌人姚萇在386年建立，建都長安。
西秦：由隴西鮮卑人乞伏乾歸在394年建立，先建都金城，後遷都苑川（今蘭州市榆中縣夏官營附近苑川）。
夏：由匈奴鐵弗部人赫連勃勃在407年建立，先建都統萬（今內蒙古烏審旗南白城子），後遷都長安。
後仇池：由前仇池楊氏後裔楊定在385年建立，都仇池（今西和縣洛峪鄉）。仇池主楊氏的後裔還建立過武都、陰平、武興等小政權。與這些小政權同時存在的還有在隴南的宕昌國和今甘川交界處的鄧至國。
後涼：由氐人呂光在389年建立，建都姑臧（今武威市區）。
南涼：由河西鮮卑人禿發烏孤在397年建立，先建都樂都（今青海樂都市），後遷都姑臧，後回樂都。
西涼：由漢人李暠在400年建立，先建都敦煌（今敦煌市區），後遷都酒泉（今酒泉市區）。
北涼：由漢人段業在397年建立，401年後由匈奴盧水胡人沮渠蒙遜取代，先建都張掖（今張掖市區），後遷都姑臧。
除上述政權外，還有由鮮卑慕容部建立並活動於今青海湖一帶的吐穀渾政權。先前被苻堅滅掉的代國也在386年由什翼犍之孫拓跋珪重建，改國號為魏，先都雲中盛樂（今內蒙古和林格爾白城子），後定都平城（今山西大同市）。
在上述諸多政權中，建都在今天甘肅省境內的有西秦、後仇池和後、南、西、北諸涼以及武都、陰平、宕昌等政權。後秦、武興、鄧至乃至吐穀渾等政權的都城雖不在今甘肅境內，但它們或統治過今甘肅省的大部，或活動於今甘肅省的局部地區。
後秦的建立者姚萇（329—393）是南安郡（治豲道，今隴西縣東南）赤亭（今隴西縣西）羌酋。南安羌是漢代燒當羌的後裔。漢明帝中元二年（57年），燒當羌進攻隴西，被東漢捕虜將軍馬武擊敗，後逃往塞外。數十年後，在其首領遷那率領下重歸東漢，被安置在南安赤亭居住。曹魏時，遷那的玄孫柯回曾任魏鎮西將軍、綏戎校尉、西羌都督。
姚萇的父親姚弋仲（280—352）便是柯回之子。
永嘉之亂中，姚弋仲帶著部眾遷到榆眉（即隃糜，今陝西千陽縣東30裏）。323年（前趙光初六年、東晉太寧元年），前趙消滅了隴右陳安勢力，居住在隴西的氐、羌紛紛降趙。姚弋仲降趙後，被前趙主劉曜任為平西將軍，封平襄公，回遷隴右。329年（後趙太和二年、東晉鹹和四年）初，劉曜在洛陽被後趙俘虜，太子劉熙與南陽王劉胤從長安逃到上邽。八月，後趙的軍隊攻破上邽城，活捉劉熙、劉胤等，隴右羌、氐又降後趙。石虎委姚弋仲以六夷左都督之職，並接受姚弋仲遷徙關隴氐、羌豪傑到關東“以實畿甸”的建策，先徙氐、羌15萬於司、冀二州，繼而於延熙元年（333年）再徙秦、雍二州百姓及氐、羌共10餘萬戶到關東。在延熙徙民中，石虎以氐酋蒲洪為龍驤將軍、流民都督，率氐人居於枋頭（今河北邢台市），以姚弋仲為奮武將軍、西羌大都督，率羌人居於清河郡內的灄頭（今河北棗強縣東北）。
石虎末年，謫戍涼州的東宮衛士在梁犢帶領下起義，姚弋仲以使持節、侍中、征西大將軍之職，受命前去鎮壓，因功受封為西平郡公。冉閔之亂，姚弋仲及其子姚襄為後趙盡忠。
352年，姚弋仲病死，留下42個兒子。死前，他將兵權授予第五子姚襄（331—357）。當年，苻健建立前秦，冉閔滅後趙。姚襄趁著關東大亂，率6萬羌戶離開灄頭南下，進攻陽平郡（治今河北館陶），連下數城後進駐碻磝津（碻磝，今山東茌平西南），並開始為建立政權做準備。他以太原王亮為長史，天水尹赤為司馬，太原薛讚、略陽權翼為參軍。略陽人伏子成、南安羌首廉岐等也為他所用。同時，姚襄的南下受到秦軍的阻遏，因無法突破前秦封鎖，率部投降了東晉，獲準屯駐譙城（今安徽亳縣）。此期間，他曾單人匹馬過淮去壽春（今安徽壽縣）見晉安西將軍謝尚，但卻受到揚州刺史殷浩的猜忌。殷浩派將軍魏憬偷襲姚襄，姚襄將之擊敗，並收編了魏憬的部下。353年，殷浩率晉軍伐前秦，以姚襄為前鋒。姚襄為泄恨，在山桑（今安徽巢縣東南）埋伏甲士，邀擊殷浩，殺其部下萬人，並奪其資仗。而後，他讓兄長姚益守山桑，自己帶兵回淮南。殷浩派劉啟、王彬攻山桑，姚襄從淮南出兵將劉、王二部擊敗，並以此為口實，率兵屯盱眙（今江蘇盱眙東北），招撫在淮南的北方流民，擴軍到7萬多人。354年，殷浩因連年北伐無尺寸之功，受桓溫等彈劾罷官。此後，桓溫掌握了東晉大權，而姚襄也公開與東晉決裂，投向了慕容儁的前燕。
355年夏，姚襄率部眾北返，先據許昌，後包圍由桓溫北伐軍控製的洛陽。356年夏，桓溫帶兵救洛陽。姚襄拒桓溫於伊水（今洛陽市城南伊水），被桓溫軍隊擊敗，損兵數千人後逃向平陽（今山西臨汾市）。
從這時起，他把目光投向了關隴。
357年春夏之交，姚襄率軍進駐杏城（今陝西黃陵縣），派人四出招撫羌、胡，共得羌胡和前秦百姓5萬餘戶。秦王苻生派苻黃眉、苻道、苻堅、鄧羌等率五千騎兵去討伐。鄧羌用計誘姚襄到三原（今陝西三原縣），通過合擊將姚襄殺死。姚襄弟姚萇率部降秦。
姚萇（329—393），字景茂，是姚弋仲的第24子。史書說他“少聰哲，多權略，廓落任率，不修行業，諸兄皆奇之。隨（姚）襄征伐，每參大謀”。姚萇降秦後，先被任以揚武將軍之職，後曆郡太守、刺史、校尉之職，受封為益都侯。苻堅時，他為秦效力，功勞頗著。366年春，隨王猛攻荊州，掠漢水之北東晉百姓萬餘戶而還。367年，隨王猛出隴右，追討略陽叛羌廉岐，不戰而降其部，被任為隴東太守。371年，隨苻雅、楊安伐仇池，俘仇池主楊纂。373年，隨楊安伐蜀，攻克梓潼（治今四川綿陽市），被任為寧州刺史。376年，前秦攻前涼，他與梁熙、王統、李辯從清石津渡河攻河會城，俘前涼驍烈將軍梁濟。378年，隨苻丕南攻東晉，次年克襄陽，俘梁州刺史朱序。
淝水之戰後，姚萇因保存實力而全軍無損，被苻堅召回長安隨苻睿討伐在華陰的慕容泓。姚萇認為鮮卑人皆有東歸之心，不可阻遏其東歸，並用“執鼷鼠之尾，猶能反噬於人”的道理勸苻睿縱鮮卑出關。但苻睿不聽勸告，結果被慕容泓擊殺。戰後，姚萇派長史趙都和參軍蔣協去長安向苻堅謝罪，被苻堅處死。姚萇畏罪，亡命，在渭水北岸的牧苑中被天水人尹緯、尹詳和南安人龐演等推為盟主，招集羌部5萬餘家，開始反抗前秦。前秦建元二十年（東晉太元九年、384年）四月，姚萇自稱大將軍、大單於、萬年秦王，改元白雀，創建後秦政權。天水尹詳、尹緯、狄伯支，南安龐演、姚晃、薑訓（又作羌訓）等，各任長史、司馬、從事中郎等職。
當年五月，姚萇率軍進駐北地（治今陝西耀縣北），“秦華陰、北地、新平、安定羌胡降之者十餘萬”。六月，苻堅率軍到趙氏塢（在今陝西耀縣境內），指揮護軍將軍楊璧等分路進攻姚萇。姚萇數敗，其弟姚尹買戰死。因當時慕容衝攻長安，苻堅不得不回救長安。姚萇立即指揮軍隊反攻，將楊璧和徐成、薑毛盛等數十人一並俘虜。
戰後，部下勸姚萇先取長安以建立根本。但姚萇認定即使慕容衝打下長安，也不會久駐，隻要等他退往關東，長安便拱手而得。他決定先移軍到嶺北（今陝西禮泉北），廣收新平（治今陝西彬縣）、安定（治今涇川縣北）、北地（治今陝西耀縣）等三郡糧資，厲兵秣馬，以待“秦亡燕去”。他部署長子姚興守北地，寧北將軍姚穆守銅官川（今陝西銅川一帶），自己帶兵去攻新平。前秦新平守將是南安人苟輔，他率領吏民眾誌成城。姚萇作土山地道，多次攻城都不能克，還損兵2萬多。姚萇因新平難克遂留部分將士繼續攻打，自己轉攻安定。
385年初，姚萇攻破安定城，生擒秦安西將軍勃海公苻珍。攻占安定後，前秦的嶺北各城紛紛投降，惟新平守將苟輔尚在堅守。四月，苟輔因城內糧盡矢竭又等不來救兵，隻好投降姚萇。姚萇將守城的吏民全部坑殺後，於七月從“故縣”起身，進入新平。
此前，慕容衝正加緊進攻長安。五月，苻堅撤離長安，出奔五將山（今陝西岐山縣東北）。閏五月，苻堅太子苻宏出長安奔下辨（今成縣西北）投仇池楊氏。接著，稱帝後的慕容衝進入長安，並放兵燒殺擄掠。
七月，姚萇將擒獲的苻堅縊殺於新平佛寺。
後秦白雀二年（386年），攻下長安的慕容衝被部下韓延殺掉，段隨擁立。段隨又被慕容恒、慕容永殺掉。二人繼而立慕容為西燕主，率鮮卑40餘萬眾離長安東歸。在臨晉（今陝西大荔縣），慕容恒又殺慕容，立慕容永為西燕主，建都長子（今山西長子），是為西燕。
西燕大股部隊撤離長安後，城民高陵、趙穀等招杏城（今陝西黃陵縣）盧水胡郝奴部四千戶進入長安。姚萇自安定出兵襲長安，郝奴請降。這樣，姚萇實現了“秦亡燕去”，輕取長安的計劃。
386年（東晉太元十一年、前秦太初元年、後燕建興元年、呂光太安元年），姚萇在長安即皇帝位，改白雀二年為建初元年，建國號為大秦，正式建立後秦政權。
姚萇雖定都長安，但將隴上諸郡作為他重點經營的地盤。
建初元年（386年）六月，姚萇遷安定郡五千多戶百姓去充實長安，並以安定為基地，準備攻取隴右。為此他先著手攻占平涼郡以為通道。平涼郡（前秦置，治平涼城，即今平涼市西北。北魏移治鶉陰縣，即今華亭縣西馬峽）由前秦平涼太守金熙所控製。為對付後秦軍隊，金熙聯合鮮卑多蘭部帥沒奕於，在孫丘穀（當在今華亭、鎮原之間）布下重兵，最終擊敗後秦將領姚方成。姚萇得知此事後，讓其弟姚緒守長安，自己率大軍到安定，將金熙和沒奕於打敗。
這時，姚萇的另一個弟弟姚碩德在隴右得知其兄將攻取隴右，便自稱征西將軍，占據冀城以待姚萇。姚碩德任侄孫姚詳為安遠將軍，讓他去占領隴城；任從侄孫姚訓為安西將軍，讓他去占領南安赤亭。姚萇得知姚碩德已占有隴右部分土地，便率大軍到隴右與諸姚會師進攻秦州。
他先將天水屠各胡和略陽羌人2萬多戶招降，瓦解了前秦的防禦能力。
接著，又招降任前秦略陽太守的王猛之子王皮。九月，前秦秦州刺史王統舉州投降。姚萇不戰而得秦州，並以姚碩德為使持節、都督隴右諸軍事、秦州刺史，坐鎮上邽。
在上邽，諸姚商議統治隴右之策。住在上邽的南安人古成詵給姚萇獻計，要姚萇從輕玉帛、重人心做起。古成詵說：
臣州人殷地險，俊傑如林，用武之國也。王秦州（指王統）不能收拔賢才，三分鼎足，而坐玩珠玉，以至於此。陛下宜散秦州金帛以施六軍，旌賢表善以副鄙州之望。
姚萇認為古成詵是個人才，提拔他做尚書郎。
姚萇重返安定，同時遷秦州豪傑3萬戶到安定。在安定，他按古成詵的獻策，“修德政，布惠化，省非急之費，以救時弊，閭閻之士有豪介之善者，皆顯異之”。
此時，苻登剛占南安，正率軍攻秦州。姚萇帶兵出安定救秦州時在胡奴阜（在今天水市西）遭敗，帶傷退入上邽。
建初三年（前秦苻登太初三年、388年），苻登陳兵於朝那（今平涼市西北），而姚萇屯軍武都（今鎮原南，漢時安武縣），互相攻伐經年，雙方各有勝負。由於姚萇無法取勝，一些將領因失望開始離姚萇而去。
為穩定軍心，姚萇下書罪己，又出後宮珍寶供軍，並優恤陣亡將士，使軍心稍安。此後，姚萇改變戰術，舍棄獨守安定郡的做法，將戰略據點設為兩處，一處仍在涇水北岸的安定，另一處在涇水南岸的陰密（今靈台縣西50裏處）。他所率的主力部隊則在運動中作戰。將士稱他的軍營為“大營”。
建初六年（391年）冬，姚萇再次在安定與苻登作戰，於安定城東將苻登的軍隊擊敗，取得了兩年來的第一次勝利。群臣覺得姚萇對苻登過於仁慈。但姚萇有自己的想法，他要將滅苻登之功留給太子姚興。
建初七年（前秦苻登太初七年、東晉孝武帝太元十七年、392年）初，姚萇患病，召姚興到安定。為防萬一，姚興在離長安前將前秦降將王統、王廣、苻胤、徐成、毛盛等全部誅殺。姚萇得知此事，批評姚興說：王統兄弟是秦州人，與我們同鄉，沒有貳誌。徐成等在前秦都有名將之稱。現在天下小定，我正要用他們，你卻把他們殺了，這事做得叫人喪氣！建初八年（393年）冬，病入膏肓的姚萇返回長安，彌留之際囑咐姚興要倚重姚旻、尹緯、狄伯支等人，還講到有四件事馬虎不得：
撫骨肉以仁，接大臣以禮，待物以信，遇黔首（指百姓）以恩。年底，姚萇死去，姚興繼位。
繼位後，姚興讓叔父姚緒鎮守安定，姚碩德鎮守陰密，弟弟姚崇鎮守長安。自己則與尹緯、狄伯支率軍掃除苻登勢力。時苻登知姚萇已死，便率全部人馬出隴，從雍縣（今陝西鳳翔縣）取道六陌（今陝西馬嵬坡）進攻馬嵬堡（今陝西鹹陽市西），想突破後秦始平太守姚詳在長安西邊的防線以進取長安。姚興知其謀，派尹緯去支援姚詳。尹緯善用兵，指揮軍隊搶先占據廢橋（今陝西興平西北），將苻登軍隊的取水之路切斷，致使“秦兵爭水，不能得，渴死者十二三”。當天夜裏，苻登的軍隊突然無故自潰。苻登驚懼，單人騎馬逃往雍城。由於守雍城的苻廣和守胡空堡（在今陝西彬縣西南）的太子苻崇已提前逃走，苻登隻好轉奔平涼，在收集殘眾後逃進馬毛山。
394年五月，姚興先為姚萇發喪，而後在槐裏（今陝西興平縣東南）即皇帝位，改元皇初，並赴安定，以對苻登作最後一擊。躲入馬毛山的苻登以兒子苻崇為人質向西秦主乞伏乾歸求援。趁苻登出馬毛山迎接西秦援軍之機，姚興從安定迂回到涇陽（今平涼西北），並於是年七月殺苻登於馬毛山南。安定、平涼及其東部的北地郡，都歸於後秦。
消滅苻登勢力後，姚興將前秦軍隊解散，安置在平涼郡內從事生產，同時遷陰密百姓3萬戶充實長安。
滅掉前秦後，後秦先對竇衝等反叛勢力用兵。接著向秦州和南秦州擴展。
竇衝原為仇池國主楊定部將，與楊定一同投降前秦。太初二年（姚萇建初二年、387年）三月，竇衝被苻登任為南秦州牧，楊定被任為益州牧。太初七年，關中巴蜀僑人叛後秦而歸附苻登。苻登想借這個機會攻長安，便將竇衝部從南秦州（治仇池）調到華陰（治今陝西大荔縣南）。竇衝在華陰立足未穩，就被東晉河南太守楊佺期逐出。竇衝自恃手下有強兵萬人，向苻登索要天水王之位。遭到拒絕後，竇衝便脫離苻登，擁眾自立，於393年在武功（今陝西武功）稱秦王，改元元光。這樣，關隴形成前秦、後秦、竇秦“三秦”並立狀況。當苻登討伐竇衝時，竇衝便投降了後秦。姚興殺苻登後，竇衝又與任後秦安南將軍的氐帥強熙和任鎮遠將軍的氐帥楊多相勾結，並被推為首領，共同騷擾關隴，使姚興不得安寧。
皇初元年（394年）七月，姚興殺掉苻登後便率軍向武功討伐竇衝等叛氐勢力。楊多的侄子楊良國殺楊多舉城投降。強熙在帶部下二千人向秦州逃跑途中，被汧川（今陝西千陽一帶）氐人仇高捉獲送交姚興。
竇衝弟竇統隨後率竇部向姚興投降。竇衝勢力被削平。
隨著關中和隴東的平定，在隴右觀望的一些地方民族勢力紛紛倒向後秦。皇初三年（396年），保據仇池的楊盛向姚興請命。姚興遣使拜授之為使持節、鎮南將軍、仇池公。同年，隴西鮮卑酋長越質詰歸脫離西秦，率部眾2萬投奔後秦。姚興拜詰歸為使持節、鎮西將軍、平襄公，安置該部於成紀。在各族勢力歸附後秦時，惟盤踞洛城（疑為水洛城）的東胡族首領金豹不附。隨後姚碩德帶兵將之擊破。接著，後秦軍再次攻秦州。
早在姚萇建初元年（386年）九月，前秦秦州刺史王統已降後秦，後秦也接管了秦州，由姚碩德鎮守上邽。在建初二年（387年）四月，姚碩德被楊定逐出上邽。楊定稱秦州牧、隴西王。這時，隴西鮮卑的西秦已在金城郡立國。西逃湟中的苻登太子苻崇因遭西秦驅逐而歸楊定，與楊定在攻西秦時一同被擊殺。楊定一死，秦州無主。天水人薑乳乘機攻占上邽，自稱秦州牧。後秦再攻秦州是針對薑乳。
皇初三年（396年）十二月，姚興派姚碩德率軍自涇陽出，輕而易舉地將薑乳擊敗，收複了上邽城。
收複上邽後，從武功逃到秦州的強熙謀再起，遂聯合略陽休官權千成，聚兵3萬，包圍上邽城。姚碩德將之擊敗。強熙逃往仇池，轉奔東晉。權千成則率部向後秦投降。至此，後秦鞏固了對秦州的占領。
姚興時期，北方的分裂割據局勢越來越複雜。姚興即位當年（皇初元年、394年），西燕被後燕消滅。後燕也因受北魏進逼而自顧不暇。趁此機會，姚緒在河東大族薛疆的援引下，率軍從龍門（今陝西大荔縣東北）渡過黃河，俘虜了西燕將領柳恭，將領土擴展到河東。另外，姚興也向黃河以南拓疆。弘始元年（東晉安帝隆安三年、399年）七月，他派鎮東將軍楊佛嵩攻下由東晉據守的洛陽。東晉漢水以北諸城因受震動紛紛請降。這樣，後秦統治延伸到淮水和漢水流域。
早在姚萇建初三年（388年），隴西鮮卑首領乞伏乾歸已自稱河南王，改元太初，建都於金城。太初八年又遷都苑川（今榆中縣夏官營），是為西秦。乞伏乾歸支持苻登與後秦為敵，還招納後秦亡叛。如397年，後秦長水校尉姚珍叛逃到西秦，乾歸將女兒嫁他為妻。在399年前，西秦占據了枹罕，又征服了遠在河湟的吐穀渾。這使後秦感到不安。
弘始二年（西秦太初十三年、400年）五月，姚興命隴西公姚碩德率軍五千取道南安峽（當在今隴西縣東南）西進，而自己率主力部隊潛師向隴西。乞伏乾歸得知姚興出兵，在柏陽堡（在今清水縣西南）和侯長穀（地不詳，當在今隴西縣境）伏兵以待。然而，當姚興軍進入伏擊圈時，大風驟起，乞伏乾歸的部署被打亂。姚興發動攻擊，一舉摧毀西秦軍防線。乞伏乾歸狼狽逃回苑川，3.6萬多部眾被後秦俘去。後秦軍隊越隴西西進，逼乞伏乾歸又退往金城。乞伏乾歸後帶妻兒渡河逃到允吾，投奔了在西平的南涼主禿發利鹿孤。後秦擁有了今蘭州黃河以東隴上土地，並開始窺視河西。
這時，在姑臧立國的後涼主呂光新死，其子呂紹、呂纂為爭奪繼承權而內訌。後秦軍隊一示威，後涼廣武郡（治今永登縣）守將呂方便投降。弘始三年（後涼神鼎元年、401年）二月，呂超殺即涼王位的呂纂，讓位於呂隆。魏安郡（前涼置，治今古浪縣東）人焦朗派人到隴右請姚碩德發兵取姑臧。七月，姚碩德率軍從金城渡河，穿越廣武郡，直逼姑臧。在姑臧城外一戰活捉呂邈，擊殺後涼軍士1萬多，並包圍姑臧。南涼主禿發利鹿孤、北涼主沮渠蒙遜、西涼主李暠等，紛紛派使者到姑藏城下，表示要向姚興稱臣納貢。姚碩德則在城外“撫納夷夏，分置守宰，節糧積貯，為持外之計”。
一個多月後，姑臧城內發生嘩變。後涼主呂隆出降。姚碩德將呂隆母弟、愛子及大臣慕容築、史難等50餘家遣送長安作人質，隨後撤兵返回隴右。不久，姚興又遷河西豪右萬餘戶到長安。
姚碩德撤兵後，呂隆在姑臧肆行荼毒，天怒人怨，而北涼主沮渠蒙遜和南涼主禿發檀也攻逼姑臧。姚興知呂隆無路可走，便於弘始五年（後涼呂隆神鼎三年、403年）七月派將軍齊難、姚詰、趙曜等帶步、騎兵4萬去接管後涼統治的兩嶺（刪丹嶺、洪池嶺）間土地，同時將呂隆宗族遷往長安。由於此前北涼、南涼、西涼皆已表示稱藩，後涼之亡就意味著後秦已擁有了河西走廊。
滅後涼後，齊難派司馬王尚行（代理）涼州刺史，佩兵3000鎮姑臧，以將軍閻鬆為“王尚綏撫遺黎，導以信義，百姓懷其惠化，翕然歸之”。
擁有河西後，姚興著手攻取前秦南秦州。
弘始六年（405年）六月，後秦軍由姚碩德、姚斂成、姚壽都等帶兵3萬攻仇池。其中，姚壽都一路取道宕昌（今宕昌縣），姚斂成一路取道下辨（今成縣北）。繼楊定為仇池公的楊盛遣弟楊壽抵抗姚斂成，遣其從子楊斌抵抗姚壽都。姚壽都擊敗楊斌，盡俘其部。楊壽不戰而降。姚碩德班師。
弘始七年（406年）初，姚碩德再次與徐洛生率軍伐仇池。這次也是分兵兩路，一路由建武將軍趙琨率領入宕昌，另一路由將軍斂俱率領入漢中，意在東西夾擊。兩路進軍都很順利。宕昌一路接連擊敗楊盛的抵抗。漢中一路攻拔成固（今陝西城固縣西北），並將在漢中的關隴流民三千餘家遣返關中。
在後秦軍隊的犀利攻勢下，楊盛宣布向後秦投降。姚興委任之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益寧二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開府、益州牧、武都侯。
至此，後秦又實現了對南秦州的控製。
後秦是羌人建立的政權，隴右羌豪自始至終處於尊榮地位。這可從姚興在皇初二年（395年）的頒封中看出。
姚興以叔父征虜（姚）緒為晉王，征西將軍（姚）碩德為隴西王，弟（姚）崇為齊公，（姚）顯為常山公，征南（姚）靖等及功臣尹緯、齊難、楊佛嵩等，並為公侯，其餘封爵各有差。
但姚興對其他民族的上層也很重用，如天水人尹緯，本是隴右著姓，其家族原仕前秦。苻堅時，因尹赤投降姚襄，其家族從此受禁錮而不得入仕。尹緯深受姚興器重，受任輔國將軍、司隸校尉、尚書左右仆射等職，受封清河侯。其權位堪與苻堅時的王猛相比。談到尹緯，史書上說他傾慕孫吳丞相張昭和漢蕭何。姚萇時，曾派他去五將山勸說苻堅以帝位相讓。苻堅問尹緯在自己手下做過什麼官，尹緯回答做過尚書令史。苻堅聽後既感慨又悔恨，連連自責連尹緯這樣的人才都沒有發現。
姚興優禮士人，善於采納他們的意見。史書記載了這樣一件事：涼州刺史王尚受召回長安後，遭人誣告，被有司以“匿呂氏宮人”和“擅殺逃人薄禾”的罪名“禁錮南台”。涼州別駕宗敞、治中張穆、主簿邊憲、胡威等聯名給姚興上疏，為王尚鳴冤。疏文陳述王尚在涼州以身率下勸課農桑的業績，批評“執憲者”的不明真相和妄加罪名。由於疏文流暢灑脫、折辯得體，姚興被深深打動了。當得知疏文出自宗敞之手時，他問黃門侍郎姚文祖，宗敞是個怎樣的人。姚文祖回答說，宗敞是他的西州老鄉，才華過人，以文才而論，可與曹魏之陳（琳）、徐（幹）和晉之潘（嶽）、陸（機）媲美。姚興不信，又問呂超說：涼州那樣一個小地方，能有這樣的人才嗎？呂超回答“琳琅出於昆嶺，明珠生於海濱”，意思是真才不一定都生在中原。後來，姚興據宗敞疏文所論，赦免了王尚，並改任之為尚書。
姚興思賢若渴。一次，他在三原（今陝西三原縣東北）對群臣說：
古人有言，關東出相，關西出將，三秦饒俊異，汝潁多奇士。吾應天明命，跨據中原，自流沙已東，淮漢已北，未嚐不傾己招求，冀匡不逮。然明不照下，弗感懸魚。至於智效一官，行著一善，吾曆級而進之，不使有後門之歎。卿等宜明揚仄陋，助吾舉之。
這時在他身邊的中書舍人梁喜說：有司奉旨求賢，不曾懈怠，但“世之乏賢”，難覓王佐之才者。姚興當即批駁梁喜說：今之“舉賢不周”，就因你梁喜一班人“識拔不明，求之不至”所致，不必找借口去“厚誣四海”。
對漢族士人，隻要有一言之善，姚興都加以任用。如京兆杜瑾、馮翊吉默、始平周寶等，都因上言陳事，被“擢處美官”。
姚興吸引了大量英傑。凡有經國之術和學有專長者，都競相投奔後秦，使後秦和都城長安一時人才濟濟。
由於姚興重視人才並知人善任，他統治下的關隴地區再度成為政治修明和文化昌盛的地區，堪與苻堅前期相媲美。
十六國時期戰亂頻發，各政權國用匱乏，百姓的賦役負擔很繁重。但後秦在加大賦斂中的做法卻與一些割據政權有所不同。
（姚）興以國用不足，增關津之稅，鹽竹山木皆有賦焉。群臣鹹諫，以為天殖品物以養群生，王者子育萬邦，不宜節約以奪其利。興曰：“能逾關梁通利於山水者，皆豪富之家。吾損有餘以裨不足，有何不可！”乃遂行之。
這就是說，姚興考慮到了貧苦百姓的處境，采取了富者多征的做法。
姚興對民生的體恤還反映在治軍方麵。征隴右時，他嚴明軍紀，使“軍無私掠，百姓懷之”，“軍令整齊，秋毫無犯”。他還下令釋放奴婢。弘始元年（399年）前後，因關隴發生災荒，他“班命郡國百姓，因荒自賣為奴婢者，悉免為良人”。十六國時期，胡漢官僚及豪勢之家蓄奴之風盛行。姚興下令釋奴，在十六國時期獨樹一幟。這不僅反映出姚興對受災百姓命運的關注，也反映出他改革蓄奴之風的態度。
姚興還有一些災年修政的舉措。如弘始元年，他因災害不斷而降號稱王，又令朝中群僚和地方牧守各降秩一等。另外，他還加大了賑恤貧弱和懲處貪贓的力度。
賜孤獨鰥寡粟帛有差，年七十已上加衣杖。始平太守周班、槐裏令李青皆以黷貨誅，於是郡國肅然矣。
姚興將改善貧弱群體處境和懲處貪贓官吏結合起來，是想緩和社會矛盾和營造政治和諧。
姚興認為刑政之要，在於寬猛適中。為此，他常與臣下討論有關刑政問題，以匡正失誤。有時，他還從敵國那裏尋求借鑒。弘始元年（399年），京兆人韋華率東晉襄陽百姓1萬多投奔後秦。姚興向韋華詢問東晉的政治情況。韋華答道：晉主雖有南麵之尊，無總禦之實，宰輔執政，政出多門，權去公家，遂成習俗。刑綱峻急，風俗奢宕。自桓溫、謝安已後，未見寬猛之中。
姚興聽後，即以東晉為鑒，命百僚檢查刑政得失，並對一些不便實行的條文，或修改或廢除。當時兵部郎官金城人邊熙上書說軍令煩苛，建議簡化。姚興聽後，立即參照孫吳“誓眾之法”進行改革。
姚興要求各級官吏都要明識法律。為此，他設立律學以培訓官吏，還親聽獄訟，監督辦案質量。
興立律學於長安，召郡縣散吏以授之。其通明者還之郡縣，論決刑獄。若州郡縣所不能決者，讞之廷尉。興常臨諮議堂聽斷疑獄，於時號無冤滯。
姚興對軍律尤其上心。他對軍職人員所設律條頗有人情味。如，規定將帥出征期間，遭父母之喪，準其奔喪，並給假一年。身處戰事中的將吏，家中發生大喪或大的變故，準假返鄉料理，並給假百日。但有關軍紀的規定卻很嚴格：“若身為邊將，家有大變，交待未至，敢輒去者，以擅去官罪罪之。”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這是姚興的行事特點。一次，他出朝門遊玩，黃昏返回，想從平朔門而入。輪值的城門校尉王滿聰閉門拒納，迫使他不得不繞道走朝門。次日，他召見王滿聰，嘉獎他恪盡職守，並進位二等。
姚興用法不避親貴。他最小的弟弟姚衝，弘始十一年受命去征伐赫連勃勃，卻在九嵕嶺北（今陝西禮泉東北）密謀反叛，並鴆殺征虜將軍狄伯支以滅口。這時，姚興正在從平涼往朝那的路上，他即刻下令將姚衝賜死。姚興知兒子姚弼有結黨謀反事，雖處理時頗為猶豫，但並不阻止臣僚揭發姚弼。弘始十八年他臨死還是將姚弼賜死。
姚興也善於作自我批評。弘始十四年，關隴發生地震，前後餘震156次，公卿上表請罪。姚興回答說：災譴之來，咎在元首，與屬下無關。
史家認為，正由於姚興時期刑政清明，才造就了後秦君臣和熙英賢用命的政治局麵。
姚興很重視文教，尤尊崇儒學和佛教。他在位時，長安聚集了大量名儒和高僧。他常與他們坐而論道，谘詢政事，並鼓勵他們授學和著述。
天水薑龕、東平淳於岐、馮翊郭高等皆耆儒碩德，經明行修，各門徒數百，教授長安，諸生自遠而至者萬數千人。興每於聽政之暇，引龕等於東堂，講論道藝，錯綜名理。
洛陽是後秦的另一個學術中心。姚興鼓勵關隴子弟去洛陽求學和學術交流。為此，他特別下令對學子們放寬潼關關禁。
涼州胡辯，苻堅之末東徙洛陽，講授弟子千有餘人，關中後進多赴之請業。興敕關尉曰：“諸生諮訪道藝，修己厲身，往來出入，勿拘常限。”於是學者鹹勸，儒風盛焉。
姚興喜愛文人及其文章。給事黃門侍郎古成詵、中書侍郎王尚、尚書郎馬岱等，都因文章雅正得參管機密。
姚興提倡“經明行修”，主張名教治國。他自己就很守孝道，母親虵氏死，他居哀過禮。由於他的率導，後秦不乏賢孝之臣。古成詵就是一個，他常以“崇風教”為己任。史載：
（古成）詵風韻秀舉，確然不群，每以天下是非為己任。時京兆韋高慕阮籍之為人，居母喪，彈琴飲酒。詵聞而泣曰：“吾當私刃斬之，以崇風教。”遂持劍求高。高懼，逃匿，終身不敢見詵。
姚興將重名實和尊教化的名教倫理運用到政治中，規定境內百姓和在朝文武，不得犯叔父姚緒和姚碩德之諱。他每見姚緒和姚碩德，都執家人之禮；與叔父們說話，先稱子略（姚興字子略）；有車馬服玩，先選好的給叔父，留下次的給自己；朝廷的大政方略，一定要先谘詢叔父們的意見而後行。另外，他對臣下也講仁愛，每有大臣故去，都要親去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