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涼州賢孝唱詞 第三章郭巨埋兒
這裏唱先賢呀,二十四孝說賢人。
把這些死條對句丟口後,打開了國家的書箱櫃,書裏頭摘出一本古人傳。哪個朝裏說賢書?哪位孝裏我論古人?列國手裏說賢書,第三孝裏論古人。我問了賢人家何地,報名上姓在哪裏。家住本在四川成都府,郭家莊上有家門。那莊道作郭員外,郭員外名叫郭順萬,夫妻過門半輩整,家中所生著一苗根。撫養孩兒七歲整,早早送在南學中,送在了南學念五經。早間送在南學裏,晚來的師傅把學名給起,老子的名叫郭順萬,兒子的總會揀著安,學名兒不把別的起,學生起名便叫個小郭巨。
起罷了名諱念五經,夫子麵裏要下苦心,小著讀書他不用心,不知道書中有黃金;讀書讀著成了人,才知道書中有黃金;早知書中有黃金貴,高照明燈我下苦心。盡投用開就遲慢了呀,後悔也跟不上機場了。
郭巨讀書成了人,勞動背弓一雙人,又給學生把親來訂。訂親沒有往別處訂,訂親訂到了白家的門,訂下的個賢良的小姐名叫個白秀英。一十六歲我送過了婚,十七上娶到了郭家的門。高堂設席香案桌,寶鬥設著個滿堂紅。拜罷天,拜罷地,拜罷高堂父母親。抖紅氈進新房,端著兩把交杯盞。紅頭繩,扽床沿,驢鞍子備在門檻上。鴛鴦枕頭高墊上,紅綾被兒鋪一床。麻麻利利上了床,核頭棗兒欻拉拉響,夫妻兩個配姻緣。裝新裝了三天整,待客待了三天整。親戚回上親戚門,鄰舍們回上了各莊村,各人各幹各營生。
自從娶來了白秀英,公婆的麵前你可盡孝心呀。早問請,晚問安,在公婆的麵前一天問三遍。早升問公婆吃什麼飯,晚上問雙親們喝什麼湯啊。孝心存了一年整,媳婦子床前兒女早得很,白秀英身懷有了孕,吐天哇地害了個腦袋愣啊,把十月懷胎一節一節表個分明:娘懷胎呀一個月,才是個露水呀;娘懷胎二個月,露水子轉,露水兒掛在了草頭兒上,清水兒嘩啦啦地順口淌;娘懷胎三個月,三回九轉;娘懷胎四個月,才是個血片;娘懷胎五個月,五指兒就全;娘懷胎六個月,六寶藏身;娘懷胎七個月,才賦七竅;娘懷胎八個月,把啥長全;娘懷胎九個月,三回九轉;娘懷胎的十個月,月份才滿,唉喲,月份才滿。
三月懷胎九月臨,九月懷胎十月生,十月懷胎該降生。趕的日子她不生,覷的日子她不生,貴人等的貴年成,貴人等的貴月貴日貴時辰。家是三月十五的午時生,正當午時生孩童。早升猛然肚裏疼,疼也疼得很,疼著滿炕滾;疼也疼不過,不了叫滿炕磨;早升生到上午整,炕麵子了個老窟窿。脖子梗,眼睛瞪,腰子一趔攢了點勁,卜噔地生下了個小孩童。
自從孩兒跌落地,娃娃咋拉地嚎三聲,爺爺在外頭聽得真,喲喲喲,兒妻生下小孫孫,幹望月房不能進。急忙跑到窗子根,收生奶奶仔細聽,兒妻生下的龍嘛鳳啊,報給爺爺得知情。收生奶奶開言道:“喲,”叫爺爺聽仔細,“球球孫娃兒是你的。”爺爺一聽怪高興,抓耳撓腮跳蹦蹦,幹望月房不能進,窗子搗開了個老窟窿。收生奶奶仔細聽,抱起孫孫看個真啊。收生奶奶忙抱上,爺爺在外頭仔細看,天庭飽滿地閣方,兩耳墜腮真好看。上身長,下身短,不是個舉人就做官。眉清麵秀書生人,日後還有些大功勳。西瓜圓圓頭頭兒,頭發韭菜根根兒,眼睛胡椒芯芯兒,嘴嘴汾酒盅盅兒,雞蛋大的個身身兒,麻稈胳膊細細兒,金錢大的個手手兒,指頭好像蔥根兒,肚目臍臍坑坑兒,兩個腿腿燈芯兒,粉嘟嘟的個下巴兒,球球就像個海綿把把兒。
整整觀了半晌整,趕緊買了幾張白紙來把窗子往住糊,蒼蠅蚊蟲進來不了嗖了我的小孫孫。二五八就怕鬼來纏身,三六九又怕的腳輕腳重,一四七又怕的是百病紮根,又恐怕投生奶奶送給旁人。
抓養了孩兒一月整,滿月出月奶奶一樣怪高興,懷裏抱上了小孫孫,要給我的孫娃兒起奶名呀。家的爺爺七十三,孫娃兒起名叫個長壽郎,起罷了名諱抓孩童。魁幹星落到四川城,魁幹星宿大得很,四川成都府要出貴人,就把四川成都府的地脈給拔了個盡,四川成都府遭下的是壞年成。當年的莊稼不得收,第二年的莊稼曬了個盡,第三年的莊稼蝗蟲往掉嚓,第四年的莊稼怎麼冷子……往掉打,第五年的莊稼雨水好長得凶……,夢不起……上了疸……家要作糟……清。望著那個秋季裏的莊稼來收成,誰知道八月初又叫那個雪壓盡。一鬥地裏收著一鬥穀,一鬥穀子碾著十升糠。光見南山光又光,一鬥穀米十升糠,鞍子備在了石頭上,獨木橋上怎麼飄寒霜。光見南山光又光,一鬥穀米十升糠,鞍子備在石頭上——實實兒難,獨木橋上飄寒霜——實難過。
家裏無米實實兒也難過,一鬥黃米賣著十五兩銀,一鬥小米賣著那麼十四兩銀,一鬥麥麩子賣著六吊錢,一鬥穀糠賣著那麼吊把錢。地裏的老草根拿上戥子稱,樹上的個榆樹皮剝著怎麼吃了一個盡。爺爺們就認不得個親孫孫,地埂子上翻著吃的幹草根。街上的紙薄的個燒餅兒賣著三百錢,街上的小豆兒毛線兒穿,一串串五個小豆兒賣著人的十五個錢。天遭年荒真苦情,地裏的寸草永不生。
家寒貧窮無度用,十七八的大姑娘就白給人送,還說送給個人了叫逃活命,領到街上沒人問,人還說:“五年的莊稼沒收成,地裏的寸草永不生,我連我的五神保不定,哪裏來的五穀保六神?”
天遭年荒五年整,鬥米大價了不成。弟兄們就認不得弟兄們,自己的老子不顧自己的兒,爺爺也不顧那個親孫孫,了著哪個孫子肥著哩,瞅著那個媳婦子出去去,趕緊按著鍋裏就要煮上往掉吃,媳婦兒可是一個年輕的,年成轉變著好喀了再叫她們從生去。怎麼人吃人唉狗吃的狗,鷹雀老哇嗑石頭,東莊人不敢往西莊上去,西莊人不敢往著東莊行,親舅舅煮著吃過親外甥。
天遭年荒真苦情,鬥米大價了不成,餓死了黎民一大層。家寒貧窮無度用,餓死了郭巨的老父親。家裏窮著沒有一把米、半把麵,又沒個銀錢給買棺板,鄰居們綁了席笆把樹條卷,就幹抬著把老漢埋到墳院灘。
進了祖墳塋,祖墳塋麼站了身。還有個年大老母親,家寒貧窮無度用,吃沒吃,用無用,你叫我幹個啥營生?害得郭巨無法辦,買了個扁擔買了個繩,擔柴賣草我就過個周正。一擔兒柴賣了五百錢,大街市上量米麵,東街裏遊著西街上,南街裏遊著北街上,總共量了一碗米。小郭巨把老米拿到了家廊中。白秀英簸箕兒簸來嘴又吹,一停子沙子一停子糠,把七停子老米擇周全,總共擇出來了半碗兒米。白秀英又來到書房中,枕頭上拉起來了老母親,說是:“我的年大的老母親,你今個想吃些什麼飯?想喝些什麼湯?吩咐你媳婦給你造上前。”母親這裏做了難,雙手捉住媳婦的手,叫聲媳婦娃娃白秀英:“家寒貧窮無度用,吃沒吃的用無用,地裏寸草永不生,樹皮都叫人剝著來吃盡,你說該叫我吃些啥麼喝些啥?你問著我老婆婆能幹啥?我知道家裏沒有一把米、半把麵,想吃些茶飯你也做不上,說出來又叫你媳婦兒做了難啊。”媳婦聽罷此言叫媽媽:“快說吧,你想吃些啥了你快說吧。能做上的我盡量做上你媽媽吃,一定做不上我也無法治。不管做得上做不上,你說著出來我聽一遍,聽給一遍我媳婦也心甘。”老媽媽慢慢把媳婦的手捉硬,就叫聲媳婦娃娃麼白秀英:“我已經也老著不中用,不知道哪天見閻君。再的茶飯也是枉然,就想吃點點黏米飯。能行做半碗,我吃上一頓死掉我也心甘,你的孝心落到了娘身上。”白秀英聽罷言,呲啦一笑,叫媽媽:“不做難,這是我們的家常飯,趁有半碗米,我來做上你母親吃。”
又把母親放著趄著枕頭上,白秀英急急忙忙下夥房,來是就到夥房中,灶火裏把幹柴濕柳忙架上,鍋裏麼添給了水四碗,熬著滾著跐著小米兒爛,將將滾有碗半飯。舀下了一碗叫媽媽吃,鍋上麼刮了半碗兒,給給娃娃長壽郎,安頓著灶火邊,叫娃娃來吃飯。害怕叫娃娃把米飯來看見,趕緊把米飯藏在了老襟下呀,趕緊跑著書房裏去了叫媽媽吃。來是就到書房中,米飯遞給叫媽媽用呀。
再說這個長壽郎,三口兩咽把那個米飯吃了個盡。一趟子跑進書房門,奶奶一見小孫孫,疼爛了肝花麼捏爛了心。“我喃已經是老了的人,不知道哪天見閻君,我的孫娃兒才活人。”趕緊把孫娃兒抱到懷當中,米飯給給又叫孫娃兒用呀。
一時兒進來了白秀英,手指娃娃恨一聲:“我把你個孽障,我把你個小畜生,你不懂人言這個狗雜種,把你至上十分飽,把我的母親給我挨下了。”娃娃的手裏把米飯麼接過去擱著桌桌上,撕哩撈哩把娃娃撈下炕,摣哩撕哩摣到小房門。
一把推開小房門,把娃娃圈到小屋裏,打外拉著來把門扣住。娃娃在小屋裏咂啦咂啦動哭聲,奶奶喃耳朵背了也聽不真。白秀英又來到了書房中,雙膝跪到地埃塵,米飯端到手當中,叫聲我的老母親:“你今個把飯吃上還倒罷,你今個不把這個飯吃盡,你的媳婦兒麼跪著不起身呀。”又叫母親做了難,有心我把飯吃上,挨下我的孫孫長壽郎,你看娃娃實在真孽障。我有心不把這些飯吃盡,我的媳婦跪著不起身,前思後想也難得很。無計奈何爬過來,媳婦的手裏把碗接過去,呼啦呼啦撥拉著吃,眼淚珠珠直股兒往下流,白秀英立跪著看著把這碗米飯婆婆來吃盡,碗盞碟子麼往夥房裏送。
碗盞碟子送到夥房中,趕緊跑到小房中把娃娃哄啊,越哄越聲大,饑荒年再沒些吃頭,哄不住這個傻娃娃。害怕叫奶奶來聽見,氣得白秀英戰兢兢,“把這個孽障狗畜生,這個不懂人言這個狗雜種!”一把按到地,幾個巴掌下歹心,打著那個娃娃麼滿地滾呀。郭巨在外聽得真,一趟子跑進小屋門,叼著來把娃娃抱在懷當中,恨了聲:“你這個妻子白秀英,你看你怎麼心腸這麼子狠呀?娃娃的溝溝上打下了這麼幾把指頭印。天遭年荒真苦情,你叫娃娃挨餓也罷了,你打著娃娃又是啥事情?”白秀英一聽吱一聲,兩眼的落淚我就哭傷心啊。開言不把別的我就爭,連連把丈夫我就叫幾聲。叫了聲丈夫你是聽,聽我給你丈夫麼就說原因:“你量著來的米一停子沙子一停子糠,我把七停老米擇周全。母親嘛就想吃點點黏米飯,滿共我就造了這麼碗半飯,半碗子給給他這個小畜生呀,一碗飯端上叫母親用。他把米飯來吃盡呀,母親的米飯他再用。把他供敬上十分飽,給我把母親給我挨下了。我今個我打死他孩子是泥裏頭的蔥呀,今年無有了明年了生;餓壞母親是佛前的燈啊,一口吹滅也無影蹤。我的夫郎君!我就打死孩兒韭菜樣,頭道子割掉後道子長;餓壞我的母親是草上的霜呀,太陽一照就返了光。我的夫郎君啊,我的夫君唉!我打死孩兒門前柴,前月燒掉我後月來;餓壞我的母親是山上的個鬆啊,一斧頭砍掉不起身。我的夫郎君啊,我的夫君唉!”叫丈夫你是聽呀:“你快把這個畜生背著街上來賣掉,多著少著賣上兩個錢,來了拿著街上你量米麵,來了叫母親吃幾天。我們年又輕呀骨又嫩,年成好喀了我們從再生,看是丈夫你從不從?你若從了此事還倒罷,你若不從我的話,你了顧你的小娃娃,我了顧我的老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