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涼州賢孝唱詞 第八章三姑娘拜壽

文憑四書官憑印,評理去離不了世上的君子人,世上的禮行又叫人掌定,沒有些禮行都論不住人。

天是寶蓋地是池,人活到世上就是混水的魚。

山裏的花多就開不清,天上的雲多了就日不明。

幾句閑言莫可表,書歸正傳就論古人,唱的不是別的傳,《三姑娘拜壽》的賢孝傳。明朝的天子坐北京,明朝的手裏就論古人,把這個古人表到四川城,四川的北門以外表一個家村。北門以外倒有一個蔣家灣,蔣家灣裏有一個員外叫個蔣百順,萬貫家財就是有錢的人,財大氣粗是一個富戶人。夫妻過門半輩整,床前有三個女千金,三個閨女沒有個男孩童,三個姑娘要許人。大姑娘名叫蔣菊英,許給了西街上的一個舉人配了婚;二姑娘叫蔣翠英,許給張監生配了婚;單有三姑娘,臉麵長得醜得很,黑郎麻醜不行行,三姑娘叫下了個蔣醜英。三姑娘背了婚,這裏訂婚婚不成,哪裏許人都不成婚,訂婚不連別處訂,把這個三姑娘許給了個窮漢人,給到南門以外,給了個挑蔥賣菜的楊相公。

把三個姑娘許與人,整整過了三年整,三年的歲月就快得很。蔣員外撚著指頭掐著算,我老漢的六十大壽到跟前,連我的老婆子商量定,把這個親戚朋友麼請上,請我的三個姑娘給我把大壽上。蔣家奶奶著了忙,“喲,老頭子呀,大的、二的是有錢人,來請到我們娘家門,人事禮物麵子就重得很。那個三姑娘不能請,三姑娘請到我們娘家門,敗壞了我們蔣家的好門庭。”老兩口子商量定,請的是有錢的姑娘就上的壽辰。

大姑娘就接著信一封,得知我的老爹爹的壽辰日子到跟前,壽豬壽羊忙拿上,十分的禮物買現成,給我的老子上壽辰。二姑娘接著信一封,把壽豬壽羊忙買上,十分的禮物買現成,鞭鞭帶馬往前行,蔣家的門上上壽的人。

一句表到三姑娘的門,一個鄰舍進到楊家的門,“蔣醜英呀,蔣醜英,你的大姐姐、二姐姐給你的父親上壽辰啊,你怎麼不給你的父親祝壽去?”三姑娘一聽酸了心,“我就身上沒有兩件衣,家中沒有吃的隔夜食,我就身上沒有個好穿的,手裏沒有個好拿的,怎麼給我的父親上壽去?”一句說罷沒要緊,楊相公擔柴回家中,“妻兒,我的妻兒,窮了窮我們過光陰,你哭哭喊喊啥原因呀?”“丈夫,丈夫,我的老爹爹的六十大壽到跟前,我的兩個姐姐把壽上,我們怎麼給父親上壽去呀?”

楊相公著了忙,把我的賢良的那個妻兒就叫幾聲:“妻兒,窮喃你的爹爹也知道我這個女婿窮著哩,我再沒有寬裕的銀子,隻有挑蔥賣菜攢下的五吊錢,你拿到大街市上,買上個蘆花大公雞,提上給你的父親祝壽去。”三姑娘這裏怪高興,來到了大街市上,把蘆花公雞忙買上,回來到了家鄉中,把雞兒的毛毛兒燙了個盡。左手捉了一隻雞,身後背了個胖娃娃,娘家的門上就祝壽去。

趕著走趕著行,趕著來到了蔣家門,抬起頭來觀著看,兩個家人就在大門上站。三姑娘走上前,“家人,家人,給我的爹爹媽媽客廳上去通報,就說他的三姑娘到來了。”兩個家人來到客廳中,“爺爺奶奶,你的三姑娘手裏提著個蘆花大公雞,背的三歲大的個小孩兒,特特給你們老人家上壽來。”老兩口子著了忙,有心不叫她進,還說的娘老子小看了兒和女了;有心叫她進來,我今個的這個貴客多得很,丟嘴玷臉她見不成。“家人,去吧,老子那個蘆花大公雞,腥齪麻鬧沒心吃,丟給我的福門上的犬兒吃,前門裏不了叫她進,待承著後門裏的三間破馬棚。”兩個家人起了身,來到了大門上,家就青紅皂白沒有問,蘆花公雞手裏叼過來叫黑狗吃。家就把三姑娘請請請,讓讓讓,兩個家人推一推,搡一搡,拉哩撈哩家就撈到破馬棚,家就騾馬夥裏就把人待承。兩條腿的板凳擔到了槽沿上,沒拐的炕麵子把桌桌子當,半個子的碗家把菜盛上啊,沒嘴的個壺裏家把茶沏上,豁落碗裏家把飯端上,芨芨棍捋上就把筷子當,黑麵饃饃拾一雙。三姑娘一了,眼睛裏的眼淚滴流滴流往下流。活不了了活不了,娘老子小看兒和女的事情誰知道!恨了聲我的爹媽們,河有到東到西哩,人有一個七貧七福哩。萬丈高的樓房就地兒起,誰能把誰的榮華富貴能保住!哭了聲我的冤家,我的小冤家,你的爹爹不爭氣,挑蔥賣菜過光陰,爺爺奶奶看不起人。我單盼著我的孩兒喲長大成了人,或者給我三姑娘就轉上一個人。三年窮來三年富,還有三年要著吃。爹媽們你幹不得,小看兒女的事情幹不得。三姑娘越哭越嚎越悲傷,一路兒想起來的《列女傳》。三姑娘就越哭越嚎越酸心,想起來的古代的烈女李三娘。李三娘也是三姑娘,磨坊裏就受罪也比我三姑娘難,有朝一日她的時運轉,李三娘把五代天子的正宮娘娘當。

越哭越嚎越悲傷,想起來古代的個烈女王寶釧。王寶釧在寒窯裏就受罪,也比我三姑娘難,等到一日人家的時運轉,家也到了皇宮院,人家的賢名都在天下揚。

不說三姑娘在破馬棚底下淚紛紛,我給你們一句唱到了客廳中,客廳上兩個姑娘就上壽辰啊,客廳上就熱鬧得很。把壽豬壽羊忙擺上,壽果壽蠟也忙獻上。

葡萄盤子落花生,七個碟子八個碗,酒七茶八忙擺上。黃米酒,小米酒,跟著上的二鍋頭。狀元青,竹葉紅,給蔣家的老爺子上壽辰。

上壽整整一天整,蔣家奶奶做事理不通,大姑娘的娃娃嚎一聲,給的是點心剝掉皮,娃娃嚎著哄不住。二姑娘的娃娃就哭一聲,給的是雞蛋吃黃子,這個娃娃還嚎著哄不住。三姑娘的在破馬棚底下動哭聲,蔣家奶奶起了身,回來到了破馬棚,給了就一片蘿卜兩根蔥,辣著娃娃就直了聲。蔣家奶奶怒氣生,“喲,三姑娘,日頭也鑽了西山了,我的槽頭上的騾馬也吃飽了,你們這個窮漢人家的人窮屄聲多得很,聒噪著老娘不安穩呀。”三姑娘一聽嚎傷心,人喃氣得咵咵咵咵戰,眼睛裏的眼淚氣得唰唰唰唰淌。一眼裏就淌著兩股股兒淚,兩眼不住四股淚,就把娃娃抱在懷當中,我的冤家你是娘心上的肉。抱上娃娃出了娘家門,走一步哭一聲,走給兩步哭兩聲:“我的天啊,我的天大大!”哭了聲人窮馬瘦溝子鬆,窮漢人說話沒人聽;哭了聲人的囊囊裏有了錢人的精神旺,一日無錢了臉麵慘。越哭越嚎越悲傷,一路兒想起來的烈女陳杏元,她和梅良玉成了婚,她聲音哭過雁門關。

哭哭喊喊到了家鄉中,把娃娃放到了炕沿中,楊相公進了門,“妻兒,妻兒,再的人家的兒女們給娘老子上壽是個喜喜歡歡的喜事情,你怎麼了去臉上不高興呀?眼睛你揉成兩盞燈啊!”三姑娘人聰明,把我丈夫這裏尊幾聲:“丈夫,走到中途大路上,起來了個老黃風,沙子給我們娘兒兩個填了兩眼睛啊,眼睛揉著個兩盞燈。”恩愛的夫妻過周正,三姑娘是大賢大德的人,這就是妻賢夫和身,子孝了父心寬。家遇賢妻名揚天下,家遇下潑婦能敗壞家呀!

整整過了就一年整,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要是不報,時辰未到,蔣員外小看姑娘一年就有了報應了啊。一股怨氣就衝上天,玉皇在淩霄殿上心神不安,說是:“下神,下神,哪一方天高不落雨?哪一方受下的災難?哪一方有打僧罵道之人?哪一方還有不忠不孝之人?”執事星君、檢察神到淩霄殿,口稱:“玉帝,檢察來檢察去檢察到了四川城,北門以外有個蔣員外,蔣家員外蔣百順,所生三個女千金,小看窮三姑娘罪行至重。”玉帝一聽翻開星宿簿細察一場,蔣百順祖祖輩輩是有錢人,先人手裏使喚過大鬥小秤,編過世上的窮漢人,使喚過白銅假銀子,九升鬥裏放過賬,加一鬥裏收過糧。“過來,有火德真君、三大財神,去了把蔣家的金銀財寶收盡,賜給三姑娘受富去,把蔣家的家財火連掉焚啊。”

南天門上降過香,兩位神仙下了凡。火德真君頭前走,三大財神跟在後,神仙走開登了雲,妖魔走開刮怪風。雲頭一起一萬裏,雲頭一擺就有一千裏。撥開雲頭往下看,蔣家的莊子就在腳底下站。變變變,變變變,搖身變了一個小道人,兩位神仙要點染。火德真君變了一個胖大流星的個大姑娘啊,坐到蔣家的堂屋裏的供桌上。兩個丫鬟看得真,回來到了客廳中,“喲,爺爺奶奶,不好了,我們的堂屋裏一個胖大流星的個大姑娘,誰家的閑話鬼姑娘坐到我們的供桌上。”老兩口子嚇掉魂,回來到了堂屋門,門一推哩出溜溜溜不見了,變成個千年的蠍子了。老漢抬頭觀著看,雙頭蠍子雙尾巴,兩個眼睛核頭大,老漢一見就怪害怕呀,把家裏的家人喊了七八個,一了,說的:“爺爺,這個蠍子可凶得很,蠍子成了精了,你了這個蠍子的尾巴就丈七八。”一個說的:“石頭著!”一個說的:“爺爺,杠子搗!”一個麼說:“爺爺,千年的蠍子怕火燒。”把一個掃帚忙拿上,清油缸裏蘸三蘸,灶火裏又把火點上啊,嘩啦啦的火棍就連梁花裏放。千年的個蠍子不見了,三間的客廳就叫火著了,天火離不了地火引,沒有地火家就不起火。幾十個家人家就土掩水倒就把火來救,土壓火壓不住它,水克火喲家就漸漸大。老兩口子跪到當天院,許天哩,許地哩,許著就給火神爺爺還願哩。閑了初一十五就不燒香,忙了跪到院子裏就把頭磕爛。哭了聲我的過往神,祝告了過往神,燒掉前院丟後院,燒掉左院丟右院。不祝告還可罷,一祝告哩四麵八方嗑啪啪啪啪火著大。犏牛騾子燒著頂圈門,豹花騾子燒死了四十對,雞兒鵝鴨燒著縮牆根,大狗燒著砰鐵繩,小狗急了鑽炕洞,豬娃子就拱牆根。燒得糧擔化為灰,金銀財寶燒著就叫財神爺收了一個盡。銀兩不連空處去,一例進了聚寶瓶,萬貫家財燒得凶,索麻布匹就燒著黃表紙像唉!房簷上的白鴿娃子噗嚕嚕嚕燒得滿天飛,前樓後樓都燒著,一轉兒的房子嘩啦啦啦都著了,老兩口子快逃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