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錯把寶劍插在背後的腰帶裏,手足並用,試圖追上程百吉。但說到攀援之術,他卻比程百吉相差甚多,就如同程百吉的武功比不上他一般。忙中出錯,有幾次摳著石縫的手鬆脫,險險跌落下去。於是不敢再大意,收斂心神,不敢再圖快。但這樣一來,速度反倒比初時快了少許。
盡管程百吉的速度很快,但當他來到穀底時也已到了夕陽滿天的黃昏時分。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夕陽之美,在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境下,又詮釋了不同的含義:心境恬淡的人認為,夕陽如畫;充滿熱情的人認為,夕陽如火;處世悲觀的人則認為,夕陽如血!
程柏吉就認為夕陽如血。他倒不是心存悲觀,而是他心中充斥著濃濃的殺機。一個心存殺機的人,背就容易把所有的紅色的事物和鮮血聯係到一起。他從不怕血,相反他對血還有種偏愛,因為每一次榮升的背後,都有人在流血,這一次應該也不會例外。
程百吉真的很感激上蒼給了他這次立功的好時機,他也感激爹娘給他取了這麼一個好名字,太吉利了!他更對昔年的采藥經曆甚是感念,如果不是那時練出這般好身手,他又怎能領先別人得到這份功勞?雖然刺客已死,但誰能拿到他的人頭,誰就等於拿到了一宗潑天的富貴。至於為了給同僚收屍一節,卻隻占毫厘之數。
他無心欣賞夕陽美景,在剛剛經曆了廝殺的他看來,這如血的夕陽非但不美,而且透著幾分的恐怖。他忽然覺得在這空寂的荒穀之中,似乎充斥著濃濃的殺氣!亂草中的怪石虯鬆就如同遠古洪荒時期的猛獸一般,躲在幽暗之中,似乎隨時都可能撲過來撕碎自己。他自認不是個膽小的人,沒有膽量的人吃不了六扇門的飯,更不可能有所作為。在過去,他曾多次以威逼恐嚇等等手段把嫌犯嚇出屎尿、求饒伏法。他得意,他滿足,他蔑視膽小如鼠的人,他認為隻有自己才真正活得像個男人,甚至當得上英雄的稱謂。而此刻他卻發現自己的膽量原來小得可憐,竟被這些假想出來的事物嚇到。他暗罵自己無用,他告誡自己不可以這樣,大好前途就在麵前,怎能交臂失之?他要高官,更要厚祿,他已排除了一切險阻,怎能被這無形的心魔嚇倒?他揮舞著鋼刀,是為了清除著齊腰深的荒草來搜尋目標,更是為了撞起瀕臨破裂的膽子。
“轟”!一大群烏鴉突然從草叢中飛到了半空,“呱呱”地鼓噪著。
程百吉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得險些癱倒在地,一顆心如擂鼓一般在胸腔內劇烈地跳動。當他看清了是怎麼回事後,不禁暗暗咒罵著該死的扁毛畜生。忽然,他的心念一動,喜道:“在這裏了。”拔步躍向烏鴉飛起的地方。他多年的捕快沒有白幹,多少也能做到見微知著、舉一反三。他知道烏鴉這東西不屬猛禽之列,本身並沒有捕殺其他動物的本領,但卻喜食血肉。所以它們聚集的地方,往往就是人或其他動物曝屍之所。一想到此,心中的驚懼被即將大功告成的喜悅衝了個幹幹淨淨。
撥開亂草,程百吉的心再次狂跳起來,隻不過這次是因喜極而心跳,因為他看到了楊烈的屍體。雖然旁邊還有他的同僚的屍體,但他卻視而不見,因為現在沒有什麼比拿到刺客人頭更重要的事情了。峭壁上不斷有石子滾落下來,他知道在他後麵應該還有人跟了下來。他不能把到手的功勞分給別人,他要盡快的把這功勞收入囊中。他將鋼刀高高舉起,對準了楊烈的脖子。
他雖不是殺人如麻的凶徒,但殺人時他絕不會手軟。心慈手軟同樣是在六扇門中混飯吃的大忌。為了交差,更為了功名利祿,他不止一次誣良為盜、製造冤獄。最初,他也會受到良心譴責,寢食不安。但是,當他看到埋沒良心甚於自己的盧顯達那樣的人,在官場左右逢源、春風得意之時,本來少的可憐的良心也拋到爪哇國去了。如今隻不過是砍下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的首級,他更不會有半點猶豫。如血的夕陽照在他的臉上,使他顯得越發猙獰,宛如地獄中逃出來的惡鬼一般。
刀光一閃,“啊……!”一聲慘呼之聲,響徹山穀。本已止住呱噪的群鴉受到驚嚇,“呱呱”鳴叫著向四外飛去。